第五百四十二章 因禍得福(2 / 2)

替天行盜 石章魚 5080 字 2021-03-03

胡易青點頭道:「皇家馬戲團也算是頂尖馬戲團了,兄弟我自然知道。」

那鐸道:「實話跟你說吧,五爺我在跟老安德森先生商談入伙的時候,跟皇家馬戲團也有接觸,到現在也沒斷了聯系。前兩天,五爺我已經放出風去,說我那家班在環球大馬戲團過得不怎么開心,嗬,人家皇家馬戲團立刻就派人找到了我,開出的條件啊,只比這邊高,不比這邊低啊!」

這倒基本是實話。

環球大馬戲團引入華人馬戲團,在百老匯一炮打響,同時在行業內也引起了轟動。皇家馬戲團做為環球大馬戲團的有力競爭者,自然不肯落後,於是便主動聯系到了那鐸,希望能將那家班挖走。那鐸也動了挪挪窩的心思,但心中想把彭家班給毀了的心願尚未完成,這才將此事拖到了現在。

「五爺,有這等好事可不能忘了兄弟啊,我胡家班將來是吃肉還是喝湯,可都要仰仗五爺您了哦!」胡易青聞言,連忙又掏出洋煙,給那鐸上了一支。

那鐸美滋滋點上了煙,噴出一口來,仰起了脖子,看著裊裊騰空的煙霧,道:「有你這句話,我那五爺心里便有了數,放心吧,胡班主,有我那五爺一口吃的,就絕不會餓著了你胡班主。」

紐約藝術院校的教育模式很是獨特,新生入學後,只教授一年的基礎課程,之後便要登台表演,在實戰中磨煉基本功並進一步提升學員的藝術造詣。因而,到了二年級的學生,基本上就不用再上課,學校也就成為了一個吃飯睡覺的地方而已。

艾莉絲失去登上舞台的機會,不單單是那一場演出時的失誤,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的帶教老師琳達小姐認為艾莉絲缺乏表演天賦,繼續登台只是在浪費機會。

被帶教老師做出如此評價,艾莉絲也就等同斷了自己的舞台夢想,留在學校唯一的意義便是再過上一年取走一張畢業證明而已。

如今重新獲得了登上舞台的機會,艾莉絲的心豈能留在學校之中?早晨一睜眼,連早飯都不顧上吃,便要前往環球大馬戲團去跟老鬼排練。

艾莉絲面貌嬌美,身體條件相當出眾,基本功更是扎實,只是一登台就容易犯暈,經常做錯動作或是跟錯了節拍。

給老鬼做助手跟之前的歌舞表演完全不同,之前的歌舞表演,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節拍都是事先編排好的,容不得出現半點差池。

而在老鬼的節目中,艾莉絲卻可以自由發揮,能踩准老鬼的表演節奏當然是最好,踩不准也沒多大關系,反正只是起到個點綴舞台的作用。這反倒可以發揮出艾莉絲的優勢來,再加上老鬼視羅獵這層關系,將艾莉絲也當做了自己的徒兒,因而從不給艾莉絲任何壓力,使得艾莉絲猶如魚兒入了水,僅兩三次排練便找到了感覺,跟老鬼配合地可謂是天衣無縫。

艾莉絲性格開朗,待人熱忱,只是一個照面,變得到了師兄師姐們的喜愛。艾莉絲還很勤快,主動將送飯的活攬到了自己身上,一日三餐,風雨無阻。

安翟的傷說是外傷,實則內傷,頭顱眼睛雖被包纏的嚴密,卻一點血污也沒有,包纏綳帶,不過是起到一個免受二次傷害的作用,因此,更換綳帶的頻率並不高,直到入院第五天,護士小姐才為安翟第一次更換綳帶。

解開綳帶的一瞬間,安翟突然慘叫了一聲,隨即下意識地捂住了雙眼。一旁羅獵猛然一驚,連忙撲過去連聲詢問:「安翟,你怎么啦?」

護士小姐不驚反喜,急忙按下了床頭的醫生呼叫按鈕,並對羅獵安翟道:「恭喜你們,上帝聽到了你們的祈禱。」

羅獵轉過身來,問道:「護士小姐,你在說些什么呢?我怎么聽不明白呢?」

護士小姐面帶笑容,耐心解釋道:「病人之所以會感覺痛苦,是因為他的眼睛受到了光線的刺激,我們以為他再也無法恢復,所以在給他解除綳帶的時候並沒有做暗光處理,沒想到,他居然恢復了視力。」

羅獵沒怎么聽明白,但依靠護士小姐的神情以及其中個別幾個單詞,羅獵還是猜了個大概,連忙轉向安翟,問道:「安翟,你是不是能看見東西了?」

安翟岔開了五指,緩緩睜開眼皮,從手指縫中,看到了羅獵模糊的臉龐。

「嗯,我能看見東西了,就是有些模糊。」

伯恩斯醫生及時趕到,為安翟做了細致檢查。查過之後,伯恩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患者眼球內的淤血已經基本吸收干凈了,不得不說,這是個奇跡。患者已經恢復了部分視力,但我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情況會越來越好。」

羅獵抓住了安翟的手腕,激動道:「安翟,你眼睛沒事了,你當不成瞎子了!」

艾莉絲剛好拎著午餐趕到了病房,聞訊,高興地原地打了個轉,結果卻將食盒中的湯汁撒到了護士小姐的裙擺上。

「噢,天哪,你看我都做了些什么,實在抱歉,護士小姐,我幫你洗干凈吧。」

醫者,以治病救人為己任,古今中外均是如此。安翟恢復了視力,護士小姐高興還來不及,又哪里會在乎這點小插曲。

連聲說了沒關系後,護士小姐隨著伯恩斯醫生出了病房,臨走前,伯恩斯交代說,既然病人恢復了部分視力,那么下一步光線的刺激會加速他的恢復過程。也就是說,不用再給安翟纏上綳帶了。

安翟卻沒有多么強烈的興奮,反倒流露出一絲絲的遺憾,只因為眼睛看不見且纏上綳帶的時候,一日三餐都是羅獵一口一口地喂他,可現在綳帶解除了,眼睛也勉強能看見東西了,那么被喂飯吃的特殊待遇也就沒有了。

吃飯時,安翟幽幽地嘆了口氣,感慨道:「還是當瞎子好啊!」

羅獵頭也不抬地回道:「你願意當,那就當唄,今後大伙就管你叫瞎子好了。」

安翟舉著勺子愣了一會,道:「混江湖的都有個綽號,我覺得瞎子的這個綽號還挺不錯的,跟師父的綽號有的一拼,嗯,就這么定了,今後你們不許再叫我大名,要叫我瞎子,明白么?」

羅獵回應道:「明白了,瞎子大俠。」

艾莉絲不明就里,詢問羅獵跟安翟說了些什么使得他們二人如此開心,羅獵簡單述說了一遍,但在用英文表述瞎子的時候,羅獵想不出更恰當的,只能用了盲人這個單詞。

艾莉絲咯咯笑道:「盲人這個綽號一點也不好聽,安,你可要考慮清楚哦。」

蘭諾斯丘醫院的病床相當緊張,安翟的視力既然已經恢復了,而且,頭顱外傷觀察了五天,沒發現再有異常,因而,當天下午,伯恩斯醫生便為安翟開具了出院申請。

小安德森三日前便得知了安翟受傷住院的消息,看在老鬼和趙大新的面子上,小安德森多次表示要來醫院探望安翟,可是,日常瑣事纏身,小安德森一直沒能騰出空閑來,待老鬼趙大新匆匆忙忙趕去醫院為安翟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小安德森才想起這檔事情來,急忙派了他的助手開著車將老鬼趙大新送去了醫院,隨後,處理完手邊的緊急事務後,也跟著敢忘了醫院。

馬戲是一個有著很高風險的表演行當,環球大馬戲團每年因失誤而受傷的演員不在少數,小安德森很早以前就認識了伯恩斯醫生,而且還建立了很不錯的私人關系。來到蘭諾斯丘醫院,小安德森親自答謝了伯恩斯醫生,做為回報,伯恩斯醫生給老鬼留了名片,並承諾說,如果安翟病情有所反復,可以隨時找他,他一定會保證安翟能夠及時獲得一張床位。

回到了環球大馬戲團的駐地,小安德森表示說,他晚上要宴請彭家班全體成員,權當是為老鬼先生小徒弟傷愈歸來的慶祝接風。

洋人們並沒有這種請客吃飯的文化傳統,他們湊在一塊外出吃飯,一般都是各付各的賬單。但出於對彭家班的尊重,小安德森破例遵照了中國人的文化傳統,還表示說,晚上的晚宴,董事長老安德森先生也會參加。

老鬼推脫不掉,只能答應。

世上肯定沒有不透風的牆,小安德森宴請彭家班的事情很快傳到了那鐸的耳朵里,這對那鐸來說,又是一個不小的刺激。

單純從環球大馬戲團跳到皇家馬戲團又怎能讓那鐸取得心理平衡,就算給安德森父子來一出釜底抽薪,毀了環球大馬戲團的一場甚或是幾場演出,也無法平復了那鐸心中的憤恨及不平。

還得更狠一些才夠。

那鐸立即找來了胡易青。

「胡班主,找你來要跟你商量件事。」

胡易青畢恭畢敬應道:「五爺盡請吩咐。」

「咱們過到皇家馬戲團的事情談得差不多了,不過呢,環球大馬戲團如今是如日中天,你我聯手去了皇家馬戲團,一時半會也難以趕超上。五爺我就在琢磨了,怎么樣才能讓皇家馬戲團為咱們開出更好的待遇條款呢?除非能保證在短時間內干超過環球大馬戲團的風頭,胡班主,你說對不對啊?」

胡易青連連稱是。

那鐸又道:「可是,怎么才能做到在短時間內趕超了環球大馬戲團呢?無非兩種辦法,一是憑咱們的能耐,但這個辦法我想過了,很難。」

胡易青接話問道:「五爺,那第二種辦法呢?」

那鐸沉吟片刻,道:「讓環球大馬戲團出點亂子。」

胡易青一怔,道:「對彭家班下黑手?」

彭家班的當家人老鬼,其身後有安良堂的顧先生撐腰,那鐸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再打彭家班的主意。

但他認為,安德森父子雖然算是有錢人,也有著相當的社會地位,但畢竟只是個商人,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問題,唯一的辦法就是求助於警察。而他們只要把活做的干凈利索,就憑紐約警察的那點本事,肯定查不到自己頭上。

「彭家班再怎么不吝,那也是咱們大清朝出來的,平時斗斗氣倒也無妨,但可不能來真的。胡班主,我想好了,要做,就做洋人!」說著,那鐸示意胡易青把身子靠過來,然後,附在胡易青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通。

開心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一晃眼,八月的日歷已經掀到了盡頭。

艾莉絲已經跟師父老鬼同台表演了好幾場,從現場觀眾的反應上看,效果相當不錯。羅獵也開始正式練起了飛刀,雖然力道還差了點,但准頭還算不錯。只是,安翟的視力仍讓人愁心,大白天的,稍微遠離幾步就連人都認不清楚。

師父老鬼也不再逼著安翟練功,這種視力,即便練成了跟他一般的手速也無法登上舞台。但老鬼對安翟卻是更好,好到了有時候都會令羅獵羨慕。

這一日,老鬼召集眾徒弟在趙大新羅獵的房間中一塊商議點事,突然間,房間停電了,而且,整個馬戲團駐地都是黑燈瞎火一片,只有房間窗戶勉強透進一絲遠處的光亮。

沒有光亮,大伙怕磕著碰著,於是都安靜地呆在了遠處,等待來電的那一刻。房間的角落中,安翟突然道:「師父,我要去撒尿。」

老鬼氣道:「剛才亮燈的時候你不去,現在黑燈瞎火的你倒來事了。」

老鬼可不是無端生氣,為了照顧安翟視力不好,他每天睡覺的時候都要開著電燈,饒是如此,安翟每次起夜不是撞到這兒就是磕到了那兒,哪一天若是身上不受點傷,那一天都算是白過了。

趙大新摸索著站起了身來,道:「師父,我陪八師弟去吧。」

安翟卻道:「不用,大師兄,我看得很清楚。」

老鬼還沒消了氣,罵道:「你能看清楚個什么……等等,小子,你真的能看清楚么?」

安翟甚是傲嬌,道:「昂,有燈的時候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燈滅了,我反倒能看清楚了。」

老鬼驚喜道:「大新,驗驗他,別被他給騙了!」老鬼擔心的是安翟怕麻煩別人,故意這么說。

趙大新伸出了兩根手指,問道:「這是幾根手指?」

安翟秒答道:「兩根啊!」

趙大新再伸出剩下的三根來,沒等開口問,安翟便答道:「現在是五根了。」

房間中的黑暗要說伸手不見五指確實有些過,但趙大新看自己的巴掌也只能是勉強分辨,而安翟坐在房間角落中,距他至少有三米遠,如此距離,竟然能看的如此清楚,趙大新很是震驚。

老鬼突然大喝一聲:「蒼天有眼,祖師爺賞飯,我老鬼後繼有人了啊!」

眾徒弟不禁一愣,不知道師父為何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老鬼唏噓一番後,解釋道:「你們八師弟因禍得福,居然成就了一雙夜鷹之眼,此眼白日視物模糊不清,一旦入夜,卻是目光銳利視力極佳。此眼只有與生俱來,卻無法後天修煉,千年盜門,為師所聽傳說中擁有此眼者不過寥寥數人,如此奇才卻被我老鬼收做為徒,豈不是蒼天有眼祖師爺顯靈么?」

老鬼說著,愈發興奮,伸手攬過安翟,接道:「徒兒,明日為師便為你設堂進香,正式引你入道,你且記住為師告誡,行盜者,盜亦有道!」

安翟回了一句極傷大雅的話來:「師父,我想去撒尿,都快憋不住了!」

老鬼哭笑不得,賞了安翟屁股一巴掌,笑罵道:「不爭氣的玩意,去吧。」說完,遞給了安翟一把鑰匙。

其實,趙大新羅獵住的這間房便有衛生間,可是,安翟卻有個臭毛病,拉屎撒尿認茅坑,除非是在公共廁所,否則,在別人房間的衛生間中,只能是干著急就是拉撒不出。

安翟拿了鑰匙,跑回自己的房間撒了尿,待回來之時,突然感覺到樓下操場一側似乎有人影晃動,安翟急忙趴在樓道走廊的欄桿上向那邊看去,雖然夜色濃郁,但安翟還是分辨出那條人影像極了胡家班的班主胡易青。

黑燈瞎火的,他堂堂一班主這個時候跑去那邊干什么呢?安翟生出了疑問卻想不出答案,也懶得多想,晃了晃腦袋,便回到了師父身邊。

過了好一會,終於恢復了供電,老鬼要跟徒弟們商量的事情也說了個差不多,於是便散了,各回各的房間休息去了。

剛睡下沒多久,便被樓下一片嘈雜聲驚醒,一個洋人聲音通過擴音器喊道:「女士們,先生們,請保持鎮定,呆在自己房間不得隨意走動,否則,以嫌犯論處。」

趙大新慌忙起身,瞞著窗戶望下去,樓後空地上,站著不少的警察。

「出什么事情了?大師兄。」床上,羅獵揉著惺忪睡眼。

趙大新搖頭道:「不知道,樓下全是警察,可能在抓逃犯吧。」

又一會,傳來了敲門聲,趙大新去開了門,兩名警察在小安德森先生的一名助手的陪伴下進到了房間。

「趙先生,實在抱歉,警察也是在履行義務。」小安德森的助手一進屋便連忙解釋。「馬場被人下了毒,至少有一半的馬匹可能會失去生命,警察需要挨個房間搜查,雖然我相信趙先生絕無作案可能,但警察也必須例行公事,請趙先生理解。」

馬場下毒?至少要死一半的馬匹?

趙大新陡然一驚,困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