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朋友還是敵人(2 / 2)

替天行盜 石章魚 5196 字 2021-03-07

曹濱笑道:「那還用說?能一刀斃了伊賽的命,那刀上的功夫自然不在他趙大新之下,你以為那伊賽就是吃干飯的么?」

「哦,對了,大新還說了一件事,比爾布朗想讓大新和羅獵躲進監獄去……」董彪依舊端著槍,透過窗戶瞄來瞄去。

話沒說完,便被曹濱打斷:「他想的倒美!想拿羅獵做誘餌,引布蘭科去監獄刺殺羅獵?布蘭科沒那么傻,老布朗也沒那么聰明,他以為布蘭科一定會先殺了羅獵再去找他,所以,他便會有大把的機會圍堵住布蘭科。要真是那樣,老布朗可能是第一個喪命的人。」

窗外樹梢上飛起一只鳥兒,董彪急忙瞄准了,扣住扳機的手指微動,口中發出『啪』的一聲,然後調轉過槍口,吹了口氣,得意一笑後,才應道:「我讓大新回絕了,不過,我倒是沒想那么深,我只是覺得咱們安良堂的接班人被比爾布朗那個老家伙莫名其妙地扔進監獄里說不過去。」

曹濱輕嘆一聲,微微頷首,道:「你做得對,阿彪,你親自跑一趟吧,把大新還有羅獵,請到我書房來吧。」

羅獵吃過了早餐便一直呆在房間中,悶得慌時,便摸出飛刀來練習各種出刀的姿勢,房間的空間雖然有限,但羅獵的身形卻十分靈巧,飛過來,跳過去,鬧騰地挺歡,但卻沒破壞了房間的任何設施。房間中通了暖氣,溫度原本不低,在這么一活動,很自然地出了一身汗。

酒店二十四小時都有熱水供應,房價那么貴,羅獵當然不肯浪費,於是便脫了衣服准備去洗個澡。

便在這時,趙大新在門外叫道:「小七,干嘛呢?我是大師兄,開門了!」

羅獵回道:「大師兄,我在洗澡呢,稍等片刻哈。」

趙大新道:「那什么,等你洗完,來我房間吧。」

洗完了澡,羅獵換了一身干凈衣服,來到對面趙大新的房間,敲響了房門。「沒上鎖,進來吧。」趙大新在房間中應道。

羅獵推門而入,卻突然怔住。

房間中不止趙大新一人,其旁邊,還坐著一男人,看上去似曾相識。

「你是……彪哥?」羅獵遲疑地認出了那個男人。

董彪點了點頭,回道:「四年不見,你一眼就能認出來我,不容易啊!」

羅獵手腕一抖,一柄飛刀已然從袖口中滑落至掌心。「彪哥不會是來抓我回去的吧?瞎子,哦不,安翟已經回國了,他答應你的事,對不起,我來擔著。」

董彪大笑,道:「抓你回去?干嘛要抓?這四年來,你不是一直在我安良堂中嗎?」

羅獵驚疑地看了眼趙大新。

趙大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指了指身邊的座位,道:「小七,過來坐吧,這件事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的。」

羅獵深吸了口氣,暗忖,大師兄斷然不會害他,假若阿彪對自己有敵意的話,大師兄一定會擋在自己的身前,但見大師兄的表情雖然凝重,卻並無緊張感,因而,基本可以斷定,阿彪前來的目的,肯定不會是跟自己過不去。

「好吧,我倒是想聽聽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羅獵走進房間,坐到了董彪的對面。

董彪從懷中掏出了安良堂的標志牌,放到了羅獵的面前,笑道:「這玩意,你應該看見過吧。」

羅獵點了點頭。他不單看到過,而且,還看到過了兩次,第一次是在去紐約的火車上,師父老鬼將它貼在了車廂的門上。第二次仍是在火車上,當劫匪逼迫火車停下來的時候,大師兄將它放在了餐桌上。

「這塊牌子便代表了安良堂,你師父老鬼,你大師兄趙大新,都是我安良堂的弟兄,你拜了鬼叔為師,自然也是我安良堂的弟兄,鬼叔是安良堂開山輩分,和濱哥同輩,你我,還有你大師兄,理應列在大字輩。」董彪笑眯眯揭開了答案,若無其事地摸出了一盒萬寶路,抽出了一支,叼在了嘴上,當拿出火柴准備點煙的時候,又補充了一句:「所以,你叫我彪哥也沒錯,雖然,我大了你二十歲。」

羅獵當場呆住。

趙大新道:「懲惡揚善,除暴安良,這八個字便是我安良堂的訓誡,小七,安良堂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在紐約的時候,將你和安翟從那鐸手中救出來的是安良堂,將師父從那幫惡人手中救出來的還是安良堂,當然,自家人救自家人也沒什么好吹噓的,但大師兄想告訴你的,身為安良堂兄弟並不丟人。相反,無數在美華人都會以能加入安良堂而引以自豪!」

羅獵囁啜向董彪問道:「那你當初為什么會要求安翟答應以命換命的條件才肯醫治我呢?」

董彪點了煙,深抽了一口,吞到了肺里,然後再從兩只鼻孔中噴出來,呵呵一笑後,道:「那個小胖子挺招人嫌的,但沒想到,對你倒是真夠義氣。」

十三歲時懂得不多,尚無法真正分辨世態炎涼,只道是誰對自己好一點,誰就是好人,誰要是逼迫自己干些不願意干的事情,那就是壞人。在生病期間,跟席琳娜聊天說話,羅獵已經知道曹濱董彪他們的組織叫安良堂,當時,羅獵只認為這安良堂三個字便代表了霸道邪惡。

但在紐約的四年多時間中,且不說紐約安良堂救了自己和安翟,也不說之後又救了師父老鬼,單說羅獵聽到的那些華人對安良堂的嘖嘖稱贊,也足以讓羅獵對自己當初的判斷產生懷疑,甚至是否定。

「好吧,我承認安良堂是個講正義守規矩的堂口,既然師父和大師兄也是安良堂的人,那我也沒啥好說的,但是,我現在有些麻煩,暫時還不想連累到你們,假如你們對我有什么要求的話,能不能等過段時間再說?」雖然對安良堂的認知有了改變,但羅獵卻接受不了被欺騙隱瞞了整整四年之多的現實,只是,欺騙隱瞞他的不單是曹濱和董彪,還有自己最尊敬的師父和大師兄,羅獵心中多有不滿,卻又不便發泄,只能找借口婉拒了董彪。

說完,羅獵站起身來,就要回去。

董彪在身後喝道:「等一下!」

趙大新同時攔住了羅獵,道:「小七,先別著急走,等彪哥把話說完,再做決定也不遲。」

羅獵嘆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董彪捏著香煙抽了最後一口,然後將煙屁股摁滅在煙灰缸中,再從煙盒中抽出了一支,卻沒點燃,只是放在了鼻子下嗅了兩下。「布蘭科絕不是你一個人能對付得了的,再加上一個比爾警長也是白搭,即便你接受了比爾警長的建議躲進了監獄中,布蘭科也一樣能要了你的命。能干掉布蘭科,徹底解決這場麻煩的,只有濱哥。」

羅獵冷冷道:「何以見得?」

董彪把玩著手中香煙,道:「我先給你講個故事,是關於濱哥和布蘭科的。」

董彪將曹濱和布蘭科放在了一起,登時挑出了羅獵潛意識中的一個懷疑。在火車上遭遇劫匪的時候,大師兄趙大新將安良堂的標志牌放在了餐桌上,這使得羅獵不由想起了四年前去往紐約時的那一次,師父老鬼也是將同樣的一塊標志牌貼在了車廂廂門上,從而使得劫匪主動放棄了他們這個車廂。莫非安良堂跟劫匪之間有什么勾當么?羅獵當時確實產生了這樣的疑問,只是當時突發變故,容不得他多想,事後,又因殺了人而產生了心理陰影,才將這個疑問給忘記了。

「哦?那我倒是想好好聽聽。」羅獵微微向前傾了身子。

董彪微笑著點了點頭,將手中香煙放在了一旁,開口說道:「十年前,安良堂尚未成立,但那時候,濱哥已經成了華人勞工中公認的大哥。那年夏天,一個該死的洋人到唐人街來找人去幫他打掃家里的衛生,開出的條件比較誘人,咱們好多女同胞都爭著想得到這個工作機會,後來,那洋人看中了一位大嫂。說是大嫂,其實也就是三十歲不到的樣子,身邊還牽著一個不滿三歲的小女孩。大伙看她也不容易,於是也就不爭了,可誰能想到,相讓的並不是一個好工作,而是一個厄運。

那洋人在家中糟蹋了那位大嫂,還摔死了那名三歲不到的小女孩,洋人警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真的笨蛋,居然能讓那洋人給跑掉了。濱哥受不了這份氣,逼著警察局發出了賞金獵人的布告,濱哥接下了這趟活,對那洋人開始了千里追緝。那洋人最終誤打誤撞逃進了一個叫紐維爾的小鎮,這個小鎮有著一位非常彪悍的警長,對,他就是布蘭科。

布蘭科統治著紐維爾小鎮以及周邊百余公里的地盤,在那邊,布蘭科就是法律,他掌握著所有人的生殺大權。那洋人逃到了紐維爾之後,給了布蘭科一大筆錢,只求能活下來。布蘭科答應了他。

濱哥單人單槍追到了紐維爾,面對的卻是布蘭科以及他手下的二十多名窮凶極惡的牛仔。沒有人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么,濱哥也從未對任何人再提及此事,對我阿彪也從不多說一句,但所有人都知道,濱哥是提著那洋人的頭回到的金山。」

「那是布蘭科唯一一次打破了自己定下來的規矩,這之前以及這之後,從沒有第二個人能在紐維爾小鎮忤逆布蘭科的意願並且全身而退。五年前,從金山到紐約的鐵路建成通車了,但之後不久便鬧起了劫匪案。就在你來金山的前半年,濱哥去紐約和顧先生會面,回來的火車上遇到了這幫劫匪。劫匪便是布蘭科手下的那幫牛仔,見到了濱哥,只能是以禮相待。濱哥也沒說話,只是擺出了安良堂的標志牌。劫匪心領神會,從此與我安良堂井水不犯河水。」

董彪的這番話打消了羅獵的疑問,同時,曹濱的傳奇故事也深深地吸引了羅獵。「那濱哥為什么不舉報布蘭科呢?比爾警長說,抓捕布蘭科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證據,假若濱哥能出來作證,豈不是可以早一些消滅了這個禍害了么?」羅獵問出這番話的時候,便隱隱感覺自己稍有些幼稚了,不自覺地將目光從董彪的面龐上轉移開來。

董彪終於沒能忍住煙癮,再次拿出了火柴,點燃了香煙。「這就是江湖,各賺各的錢,各發各的財,安良堂看不上布蘭科,最多也就是不跟他們再有來往,絕不會舉報他們。你可能會說,安良堂的訓誡不是懲惡揚善除暴安良么?」董彪抽了口煙,停了下來,看了眼羅獵。

羅獵點了下頭,嘆道:「是啊,布蘭科他們為非作歹,安良堂理應出手教訓他們才對啊!」

董彪微微一笑,道:「安良堂只為華人勞工講那訓誡。坐火車的,全是洋人,劫匪搶的,也都是洋人,我安良堂又何必招惹是非?」

羅獵輕嘆一聲,道:「我懂了。」

董彪講得口感舌燥,不由敲了下桌面,沖著趙大新道:「我說,這故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必要這么著迷嗎?就不知道借這個空給彪哥倒點水喝么?」

趙大新不好意思站起身去倒水,邁腿之時,卻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剛才給你倒水,你非不要……」

董彪手指趙大新笑罵道:「你這人,忒不講理了吧?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剛才彪哥不口喝,當然不要喝水,但說了那么多,彪哥現在口渴了,有錯嗎?」

趙大新倒了水,端給了董彪,賠笑道:「沒錯,當然沒錯,彪哥哪能錯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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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上了水,董彪也就懶得再跟趙大新摽嘴,轉而再對羅獵道:「或許你還有一個疑問,既然濱哥四年前將你從海關警署中贖回來的時候就有了想將你培養成金山安良堂接班人的打算,又為何不明說而設了個局讓鬼叔將你帶去紐約呢?」未等羅獵有所反應,董彪卻緊接著做出了解釋:「濱哥在看到你身上的各種優秀素質的同時,也看到了你身上的不足,你很聰明,很有主見,遇到困難或是危險的時候能保持鎮定,但同時你身上也隱隱地透露著少爺的心態。假如那時候不把你送出去,而是留在安良堂,當你知道濱哥是把你當成接班人來培養的時候,只怕那少爺性格會耽誤了你的前程。即便是塊玉,不打不磨也難以成器,剛好鬼叔路過金山,濱哥便拜托了鬼叔,代他來打磨你這塊璞玉。」

說到這兒,董彪盯住了羅獵,其眼神中的含義很是明了,便是再問羅獵還有什么問題或是困惑。

羅獵深吸了口氣,微微閉上了眼睛。

也就是幾秒鍾的時間,對房間中的三個男人來說卻像是過了很久很久。

「謝謝彪哥跟我說了這么多。」羅獵終於開了口:「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他既然是安良堂的人,那我也沒啥好說的,跟著師父就是了!」

董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並道:「既然如此,那就隨我去見濱哥吧。眼下別的事都可放一放,但布蘭科的事情,卻不敢有半點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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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蘭科的行動速度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只用了兩天的時間便趕到了金山。很是自然,當他踏入金山的主街道之時,便知曉了這個城市出了一位一殺兩活捉火車劫匪的大英雄。

「鮑勃,你怎么看?」威亨酒店六層的一個套房中,一身紳士裝扮的布蘭科手中拿著金山郵報向同樣是紳士裝扮的鮑勃問道。

鮑勃道:「一個馬戲團的小丑怎么能殺的了伊賽?布蘭科,我以為這是布朗哪個老家伙在推卸責任。」

布蘭科輕嘆道:「我不知道火車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我知道,金山郵報從來沒有刊登過虛假新聞。」

鮑勃掏出了雪茄,叼在嘴上,剛想伸手去拿桌上的火柴,卻被布蘭科搶去了雪茄。「鮑勃,我說過,不要當著我的面抽這玩意。」鮑勃聳了下肩,只好順從布蘭科,拿起了他面前的萬寶路香煙。

「布蘭科,你的意思是放過老布朗,只找那馬戲團的小丑報仇,是么?」點上了香煙,鮑勃似乎對萬寶路的口感不甚滿意,將香煙捏在手中看了幾眼,還微微地搖了下頭。

布蘭科道:「不,即便這報刊上說的全是真的,也要先干掉比爾布朗,伊賽的死,他脫不了干系,一定是他領著警察和你們發生了槍戰,使得伊賽分了神,才被那個耍雜耍的諾力趁機偷襲了。」

鮑勃再抽了口煙,卻感覺更加不好,干脆掐滅了。「你是怕打草驚蛇嗎?布蘭科,既然殺死伊賽的人是那個馬戲團的小丑,那么我想,咱們首先要干掉那個小丑,然後再去找老布朗算賬。」

布蘭科搖頭道:「不,鮑勃,我知道,你和伊賽情同手足,感情比我這個親哥哥還要深,但我們必須要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鮑勃,馬戲團的演出已經結束了,他們就要離開金山了,我們不妨先觀察一下,看看比爾布朗先生為咱們准備了怎樣的禮物。」

鮑勃拿回了被布蘭科丟在一旁的雪茄,卻沒敢點燃,只是放在鼻子下嗅著雪茄的香味:「布蘭科,這就是你要住到威亨酒店來的原因么?明知道比爾布朗可能在這兒為你設下了一個又一個的陷阱,但你卻視而不見,我真是為你捏了一把汗。」

布蘭科大笑道:「不,鮑勃,你錯了,比爾布朗設下的陷阱是用來招待前來刺殺那個雜耍諾力的布蘭科,而不是前來下榻威亨酒店的紳士布蘭科。這就叫做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聰明的中國人將這種情況描述為燈下黑。鮑勃,我敢保證,那比爾布朗根本想不到我們那么快就來到了金山。」

鮑勃嘆道:「布蘭科,做為獵人,沒有哪只獵物能逃脫掉你的槍口,做為野獸,你卻可以將任何獵人撕成碎片。萬幸,鮑勃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你的敵人。」

布蘭科開懷大笑,道:「鮑勃,你的話讓我非常開心,我想,我似乎可以忍受雪茄的臭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