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講了一段往事。

「十六年前，六月的一天我有事出遠門，路上遇到一對被強盜打劫的夫妻，順手救了他們。這家人的姓氏很少見，茶，茶葉的茶。」

燕士奇插嘴：「百家姓里有這個姓嗎？」

姥姥：「閉嘴聽我說。」

燕士奇只能閉上嘴，老實聽著。

「當時茶夫人已懷有六個月的身孕，動了胎氣。他們馬死車毀，仆人都被強盜殺光，茶員外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對此束手無策，我將他夫人送到附近的鎮上找大夫救治才保住了大人孩子。」

「幫都幫了那就送佛送到西，我又雇鏢局護送他們回青州。這一來二往的就和他們夫妻熟識起來，臨行前他們非要和我約定，若是這胎剩下兒子就給我當義子，生下的是女孩兒就給我當兒媳婦兒。」

燕士奇一板一眼的說：「包辦婚姻是不會幸福的，幸好小五沒喜歡的人並且已經升天了，不然可能又是一出梁山伯祝英台的悲劇。」

「你閉嘴！別跟老娘頂嘴！逆子！」姥姥三連訓，給了燕士奇一巴掌，接著說正事，「算算時間這孩子也有十五了。你拿著信物到青州，莫讓人家以為我忘了約定。是女兒你就轉告茶員外夫婦我們九月迎親，或日子他們定，別太倉促就行。」

燕士奇沉默一會兒，問了個傻問題：「迎回來嫁給誰？」

「我兒媳婦兒當然是嫁給我兒子。」姥姥白他一眼，「小五升天了，我還喘氣的兒子除了你還有誰？老娘是那種讓人姑娘嫁過來給死鬼丈夫守活寡的惡婆婆嗎？」

燕士奇：「我不娶！拒絕包辦婚姻！老子是獨身主義。」

「你是誰老子？胡說八道什么玩意兒！」姥姥扯著大嗓門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老娘這輩子還從沒失信於人過！你個笨腦袋瓜子，非要把話說得明明白白才聽得懂？這都過了十幾年，他們夫妻未必記得，就算記得也未必願意把寶貝女兒嫁給你這個山旮旯里冒出來的窮小子。若是他們夫妻願意兌現約定，人家小姑娘也未必看得上你個大老粗！看不上你就給老娘滾回來，我另外給你尋一門親事，懂了嗎？！」

「懂了。」燕士奇手臂抱在胸前，懷里的獨角大王被他的動作擠得嗷嗷叫，蹬著小短腿爬到他腦袋上後爪爪一通踩了出氣。

燕士奇把它從頭上揭下來，重新塞回衣服里，臉色板正，語氣堅定沉著：「我不會娶媳婦兒的，我對女人不感興趣。」

有兄弟就夠了，要什么媳婦兒！小爺這輩子都不會娶親的！

姥姥仿佛又聽到了某個小王八蛋的嚷嚷聲。

空氣忽然安靜了。

姥姥意識到了什么，咯吱咯吱扭過頭，五雷轟頂一般瞅著青年，難以置信：「你……你和小五，你、你們……」

啥？

燕士奇歪頭，忽然靈光一閃，領會了姥姥的意思，嚴肅著臉沉聲道：「不錯，小五和我一樣。」都是不婚主義。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他會在小五死後心甘情願的放下一切來這個小村子奉養自己。

姥姥什么都明白了。

她震驚，一時難以接受，可又為青年的至情至性和沉重的心意深受觸動。

小五已經去了，她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再「拆散」他們。這孩子人前不見得多傷心，好像也沒怎么開心果，怕是心里的難受一點不少，只是從不外露。

一想到這兒，姥姥就再也沒辦法對眼前的青年有一絲一毫的責怪，沒辦法對已陰陽相隔的二人驚世駭俗的感情說一句不是。

她只能沉默，不說破，就當什么都不知道。

緩緩呼出一口氣，姥姥道：「我不會逼你，你……」也別太難過了。這句話沒說出來，姥姥心情復雜，「小五那孩子的性格，應是希望你能過得開心一些的。」

唉，這都叫什么事。

姥姥心里嘀咕。

燕士奇莫名其妙的點點頭，這是不會再給他說媳婦兒的意思了吧？關鍵時刻把兄弟搬出來這么好用的嗎？

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