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萬里龍沙》(六)(1 / 2)

一替成名 superpanda 2671 字 2020-06-13

何修懿站在左然身邊,摟著身邊人的腰。他極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胸中塊壘濁酒難澆, 堵在那里讓他的四肢都缺了血一般地發涼並且毫無知覺, 大腦也麻木得無法仔細思考。

在事情發生時, 何修懿是懵的——他被左然猛地按倒在地, 一聲巨響過去, 梁柱、磚石掉落,他愣了幾秒後試圖回護左然,然而左然卻說「對我來講, 無論如何不會撒手, 千萬不要在這里鬧, 百害無利」, 於是他全身像拉滿了的弓弦, 祈求災難停止,同時全神貫注留意背上情況:倘若砸在左然身上接著滾落地下的瓦礫非常小, 他便松一口氣,稍有點大他便心慌, 十分緊張。

此時此刻, 稍一平靜下來,何修懿心臟開始突突地跳, 似乎可以撕裂胸膛。只要想到生死一線, 他便無比後怕。他想, 如果擊中頭部那塊石頭再大一點、再重一點……那么,他也許將失去母親去世之後最珍貴的東西……來自於左影帝的深情簡直是一份無價之寶,自己卻又失手將其給打碎了。假使對方卧床, 自己定會心甘情願陪伴、照料一生,等等,想什么呢,這不是沒事嗎。

何修懿意識到,某種叫「左然」的病毒已經入侵他的心臟,而且瘋狂生長,短短幾月便已經將他的心臟全包裹了。在這樣的境況下,曾經很刻意的逃避被束之高閣。悠揚的鍾聲不間斷地傳來,自己與之共鳴程度越來越深。

何修懿他摟著左然的手一直猛烈地抖,不受控制,隔著襯衣觸到左然腰側皮膚,卻總覺並不夠,還想挨得更近,恨不得能融為一體,再也不會經歷失去、被迫與對方分割。

左然垂著眸子,睫毛一顫一顫。他頭發上有些灰土,額角也有已經干涸的血跡,然而並不顯得狼狽,依然筆直地站在人群中,是一貫擁有的冷靜自持、優雅得體。

何修懿叫:「左然——」

「修懿,」左然答,「在這兒呢。」

何修懿不再出聲了。他其實沒什么事兒,只是想叫對方名字,並且得到一點回音。過了幾秒,他又叫:「左然——」

左然依然沒有絲毫不耐:「修懿,在這兒呢。」像是完全明白何修懿的心思,左然每次回答都帶著些安撫,有一種令人沉靜的力量。

過了一會兒,何修懿問:「現在怎么樣?」

左然回答:「頭暈,惡心。」

「想吐就吐吧?」

「還不用。」

「該、該不會有顱內血腫?」何修懿也不大清楚顱內血腫是個什么,不過母親有個病友曾經說過她先生是顱內血腫而死亡的。

左然伸手按在何修懿的頭頂,來回劃拉了下對方柔軟的發:「別瞎擔心。腦子里都裝著你呢,沒地方給血腫。」

「……」何修懿卻依然無法淡定,他盯著遠方大路的盡頭,「封路用的車全開走了嗎?救護車怎么還不來?」

「修懿……」左然回答,「才過了三分鍾。」

「哦——」何修懿意識到,時間的鍾擺似乎停滯了。它藏匿在對異常重要的人的擔憂當中,不再向前奔波。

何修懿抬起頭,仔仔細細端詳左然的臉,用目光摩挲著左然眼睛、鼻子、嘴唇。

看起來倒還好……

「修懿,」左然垂眸注視著何修懿,在對視時說道,「吻我一下?」

「別鬧。」何修懿很別扭,「這是外邊,一大堆人都看著呢。」

左然嘴角揚了一揚:「不是外邊,就可以吻,對么?」

何修懿說:「我不是那意思……」很奇怪地,在聽到「吻」這要求時,何修懿第一個跳入腦袋里的念頭,並不是「不能吻」,而是「在外邊」。

……

上午十一點整,救護車趕到了。胡上扶著左然鑽進了救護車,執行制片、生活制片跟上。左然指名叫何修懿陪著,並電話通知了父母、星空傳媒高層、經紀人、助理。

中間有一段路正在維修,堵車嚴重,120救護車開開停停。醫護人員針對左然頭部、手部進行了簡單護理,還安慰了一下。與何修懿想象中的安穩不同,救護車一路上顛簸不止,他的膝蓋常常會撞到對方的,每每碰觸旋即分開,有一丁點曖昧,可是他卻很遲鈍地沒有拒絕。十一點半到了醫院,醫生為左然包扎了手腳,又拍了個核磁共振,認為暫無顱內血腫,不過需要住院觀察兩天,用以排除並發血腫的可能性。醫院根據「頭暈、惡心」等等症狀,在單子上寫下了「輕微腦震盪」。

就這么著,左然留院,劇組被迫停工。

病房的天花板、牆壁、地磚、床單、被罩全部都是白色,十分干凈。左然穿著松松垮垮的病號服,露著鎖骨,坐在床頭擺弄手機:「不行,眼花。」

何修懿說:「那……?您想看嗎?」白天說貫了「您」,此刻何修懿一個不小心,敬語再次脫口而出。

「想。」左然道,「你來念吧。」

「好,」何修懿接過左然的手機,「……」

那條微博長文,竟是一個什么「情書評選活動」。一家電商公司希望通過評選提醒大家情書這項浪漫傳統,為即將到來的情人節大促銷造勢。微博正文便是眾人公認史上最偉大的十封情書。

「我……我不……」何修懿紅著臉,剛想拒絕,卻在看見對方黯淡了的眸子之後吞了回去,「我不確定能念得好。」

左然一笑:「台詞功底。」

「那,我念了。」何修懿開口道,「第一個是……沈從文給張兆和的:【我生平只看過一回滿月。我也安慰自己過,說,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何修懿記起來,左然今年二十七八,也是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何修懿覺得病房內的溫度特別高:「第二個是……顧城給謝燁的:【火車開來開去上邊裝滿了人,有好有壞,你都不是,你是一種個別的人。】他一字字溫柔地念,念到「你是一種個別的人」之時,覺得這句好像是自己的思想。」

「第三個是,朱生豪給宋清如的……【我願意舍棄一切,以想念你終此一生。】還有一句,【我一天一天明白你的平凡,同時卻一天一天愈更深切地愛你。你如照鏡子,你不會看得見你特別好的所在,但你如走進我的心里來時,你一定能知道自己是怎樣好法。】」這句也想是心情寫照。接觸久了,左然身上各種「影帝」「學神」光芒退去,自己卻是……更喜歡他。

怎么總想左然……

左然靠在床頭,一直看著何修懿垂下的眼眸和開閉的嘴唇。何修懿能感受得到對方視線。在這樣的氣氛之下,曖昧涌動,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身體也有一些極輕微的燥熱。

十分鍾後,十段情書節選終於念完。

何修懿將手機扔回給了左然,十指輕握成拳,放在膝蓋上邊,低垂著頭一直不知道說什么。

片刻之後,左然才道:「星空傳媒的ceo和藝人部總監,還有我的父母,都是明天一早抵達蘭州,放下東西就來醫院。」由於傷勢不重,左然告訴父母不要匆忙趕來。至於星空高層,離開北京之前還要安排工作,反正對於他們來說,出現、表態便足夠了。

何修懿說:「好的。」

「還有,已經出了一些報道。」

「哦?」何修懿頓時緊張了起來。

他搜了下,發現網上果然已經到處都是新聞,鋪天蓋地:

【《萬里龍沙》劇組吊車倒塌,左然受傷入院】

何修懿深吸了一口氣,伸手點開:

【正在甘肅緊張拍攝的《萬里龍沙》劇組今天發生了意外——在上午的拍攝中發生吊車側翻事件,砸中導演左然。左然在經歷了一整天檢查後,留院觀察,不過醫生表示沒有生命危險。xx娛樂記者第一時間聯系到了《萬里龍沙》片方以及劇組相關人員,獲悉此次事故細節。根據該片執行制片唐湖陸透露,上午十點三十,隨著一陣大風,吊車突然失去平衡,向一方倒塌,車臂先是砸中制景中的房屋,幾根梁柱、瓦塊隨之落下,擊傷左然。目前,拍攝已經暫停,大家情緒比較穩定……】最後,附上電影背景:【《萬里龍沙》,影帝左然執導的第一步電影,它講述了陰差陽錯分別踏入警局與黑-道的兩兄弟……】

還有一個網站放出一段錄音,被采訪的對象依然是唐湖陸。通過電話,唐湖陸描述了整個事情經過:「一陣大風刮來,吊車忽然側翻,吊臂砸中了正在制景當中的房屋。主演之一何修懿正在房檐下……」話到這里,唐湖陸突然間意識到了什么,不知道應當如何繼續下去,於是省略關鍵部分,直接收尾:「左然導演便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