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蟄變采丹(1 / 2)

附體記 古鏞 3712 字 2020-08-17

「哇,那畜生什么都吃!都怪它貪嘴,中毒了!」

「什么?」

轅門獸面色惶恐:「你也知道,我練九轉藍掌,葯房里有不少含毒葯草,這畜生半夜咬開籠門闖進我的葯房,天知道它吃了什么,如今躺在那里,四腳直抽搐呢!」

「啊!」我慘叫道:「小白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一時半會倒死不了,」轅門獸見我如此在意,拿袖抹著額汗:「幸虧我使的毒草全是慢性的,我這就請三哥幫忙!三哥,三哥!你過來一下!」

「什么事?」

宋恣還未走遠,踅回聽了轅門獸的懇請,眼珠直瞪,滿是受辱之色:「什么,你敢再說一遍,讓我堂堂名醫,去救治你的小老鼠?」

「三哥,」轅門獸見宋恣語意不善,大是著急,頻頻拿眼窺我:「不看我面,須看少主的面呀,麻煩你走上一趟,又有何妨?」

「何妨?」宋恣失聲道:「讓大伙知曉我宋恣屈尊救鼠,豈不是笑話,弄不好,得個「鼠醫」之稱,臉面往哪擱?」

「三郎!」我見轅門獸愈拉,宋恣愈退,完全不在道上,插嘴道:「小白一微小寵物,當然不能跟人命相比,我也不在心上,能救治得轉固然很好,救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螻蟻細鼠,命氣極弱,若連這般孱弱的小生命都能醫治,那才叫驚人的本事,傳出去,不僅無損你的醫名,且宣示你的醫能如佛光普照,覆及萬千生靈,可用「奇醫」兩字形容。」

「沒錯,沒錯!」轅門獸連聲附和:「名醫誰不能自命?那也尋常,叫他來醫治小鼠試試,定然不知如何下手!」

「你說我沒這能耐?」宋恣怒道:「日年戰場,傷馬落鷹,我又醫得少了?帶路罷!我讓你見識見識大醫家的手段!」

到了轅門獸的山居小院,宋恣察看過小白鼠的蹬腳抽搐的可憐情狀,拎著鼠耳,翻來覆去細瞧了一會,又踱到葯房,問轅門首葯房里都有哪幾味毒草,尋思了半晌,忽急急走出葯房,轉身道:「你們等我一會,我去取葯!」

我與轅門獸在葯房等候,轅門獸在那里咬牙皺眉,心疼他那些被糟蹋的葯草,我怒道:「活該!誰叫你不好生照管,你這些枯葉敗草算個什么,你可知小白大有來歷,不是凡物么……哼哼,花了我多少銀子才買來的?」

轅門獸大為緊張道:「那白鼠……是何來歷?少主叫我賠,我可賠不起!最近手頭很緊呀!」

其實我也不知小白從哪弄來的,只不過嚇唬他,以壯聲勢:「你見過有它這么聰明伶俐、遍體毫無雜色……玉雪可愛的白鼠么?這樣的極品,沒有黃金一百兩是買不來的!」

「黃金一百兩?」轅門獸臉色都白了,舉頭呻吟道:「哎呀!三哥,三哥!上清保佑,你快回來救命呀!」

我見嚇得他也夠了,便道出此行目的:「他去取葯,怕是沒那么快回來。對了,前幾日中了你毒掌的女孩在哪?可好些了?」

轅門獸一愣,回過神,憤憤道:「她么,她好得快極了,如今賴在這里,趕都趕不走啦!」

「是么?」

他的神色未免奇怪,我又見門外的轅門獸仆從都在那低頭竊笑,更是疑惑:「你帶我去瞧瞧!」

「那了頭……我懶得理會她……」轅門獸在我目光敦促下,不大情願地領我過去,走出幾步,指了指前邊露出一角的茅屋:「喏,就在那!」

茅屋中卻空無一人,轅門獸面有喜色:「莫非那了頭走了?」

左小瓊離府而去了?我心中失落,轉出茅屋,見屋旁草堆後一閃而過,卻是色彩斑爛的虎紋之身,一只尾巴尤在地面劃掃。我心中一動,道:「大家分頭找找,看她是不是在府中溜躂.」

轅門獸大聲吆喝仆從,狀似熱心,我卻知道他未必真想找回左小瓊。眾人四散,我獨自一人繞到草堆後,果見巨虎悠閑地趴著,眯著眼在曬太陽呢。

轅門獸的山居小院靠近東府的後山,我順著坡地走,一會兒便步入林中,正舉目四尋,忽覺頭頂簌簌落物,果皮零碎,抬頭一望,樹木高大,枝葉繁盛,並不見人影,我卻輕叫道:「左小瓊!」

「咦,你知道我名字?」

枝葉瑟瑟而響,一會兒,露出左小瓊笑吟吟的臉兒來。

我心砰砰直跳,躍身上樹,踏著枝干朝她靠近:「你躲在這干什么,大伙都以為你離去了呢!」

左小瓊得意道:「我干嘛要走,這府中有人辦婚事,好酒好菜吃不完,何況,轅門獸與我賭棋,欠我的大筆賭債還沒還呢!」

難怪!我心下好笑。乍與左小瓊重逢,朝面說話,我心下激動,一時倒不知說什么好。

「喂,你也是這賈府的人么,怎會知道我名字?」左小瓊一邊啃著果子,一邊歪著腦袋問。

我一怔,所謂故人對面不相識,情何以堪?不由陡生悲感,吸了口氣,理了理思緒,道:「你認識神龍門的李丹么?」

「啊,那是我義兄!」許是我語氣中不自覺地帶著哽咽,她嚇得果子掉落:「他……他怎么啦?」

「他……很好呀,他從宗陽宮來我家學棋,與我極為相熟,我們倆無所不談。與你結拜的事,他也跟我說了,所以,你在將軍廟二兄棍劍,我就認出你是御劍門的左小瓊啦!」

「大哥……就在這賈府中?」左小瓊吃驚之下眼兒睜得老大,身子一晃,險些從樹上栽下,忙一手拉住頭旁的樹枝。

「不是的,這里是東府,李丹學棋是在我們西邊府上。」

我便將「李丹」到賈府學棋的緣由告訴了她,又編造出「李丹」其後離開賈府尋同門師兄去了。

「我聽說你回靈河,是請你師尊下山,結果如何?」

述完「李丹」的去向,我終於尋機問出這一句,心跳得控不住,尋了一處粗枝坐下!。

「我回到靈河,師尊已不在靈山上。聽師弟小雷說,有個光頭和尚,法號叫什么曇……曇華?找到山上,與師尊下了二天棋,那和尚下完棋後,飄然下山。師尊靜坐了一日,天色暗得格外快,夕陽照在師尊身上,似乎滿空的光亮均被師尊收去了,次日凌晨,忽然雲濤翻滾,山風呼嘯,師弟被異象所驚,來尋師尊,師尊已不見了,靈山本是四季如春,但隨師尊一去、山風過後,已儼然滿山秋色。我與師弟推測,師尊此行,挾劍下山,非同小可,定有一番大戰!」

「何以見得?」

「師尊自收我為弟子始,就不再練氣人體,這十年的修為,師尊喚作「十年空渡」,師尊自言道,雖名「空」,實則氣渡」,他的道境如靜波泛舟,直似飛升,只這十年所集的天地元氣,就勝過他此前的畢生修為,不是他肉身所能負擔,因此整座靈山已成他的丹壺:靈山遍地無不是他的一呼一吸,靈山換景,只在他的一念之間。他還說:「你們兩個小畜生在此修練,其實是喝我的血吸我的精華,真是太便宜你們啦!」由此可見,這次師尊竟裹挾了靈山之氣下山,自然是有敵強橫無匹,以至他須動用「十年空渡」了。」

我被左小瓊描述的道境震驚,久久說不出話,半晌才澀聲道:「左小瓊,我……李丹師姐的事,是完全不能指望你師尊了?」

「我請帝君夫人幫忙,她答應了。」

我心想:「帝君夫人能辦到的事,東府未必不能辦到。」思及於此,更轉一念,遂連東府也不想借重:「求人莫如求己。哼,李丹呀李丹,你總是倚仗旁人,畏首畏尾,活該生受煎熬,一事無成,枉為堂堂男子!」多日苦盼,究竟失望,再受那裴元度變幻天日、豪邁無拘、令人神往的無上道境所感,激起了我的雄心壯志。我心潮澎湃,暗生自強之念,不僅決心要憑自己的本事救出師姐,更要在修道上像裴元度那樣巍然大成,闊步橫行,方不虛此生,亦可替神龍一門揚眉吐氣!

此念一堅,連眼眸亦放光明。左小瓊登時發覺:「喂!你要小心!你的目氣閃爍溢光,好像正歷「蟄變」呢!」

我嚇了一跳,道:「是么?」

修練到了某一關口,就會遭遇「蟄變」。「蟄變」是修道之士一生會經歷數次的凶險劫期,入魔變蟲還是脫殼變龍,都得看這個劫期的衍化,「蟄變」多因道力突進,但有時也只是在道識上有所攀折,「蟄變」往往隨在「緘口」期之後,他娘的,我這段日子並未「緘口」呀?

細細一想,卻也難怪。實際上,近日所遇既繁又奇,無論是雀使的幻變、禿鷹的心目神通、小雷的靈山小劍、東華三賢的龍身之夢、霍姑娘的天羅幡陣,還是帶給我剌痛的讀靈術、玄武使李元其的「臨頂」之說,都一一觸動我心,使我「想」起了許多,為何是「想」而非「悟」呢?因那所感所得之狀,非常奇怪,不像新得,倒像紛紛「憶」起我早已熟知的東西。照理,所獲既多,又紛雜不清,我應該會迅速進入修道的「緘口」期,但我身處紅塵,那有停心靜氣的時候?不僅無法素食寡言,新婚燕爾,一娶就娶了兩個,葷酒不忌、縱色無度,這樣也能到「蟄變」?

我脊背一寒,慌道:「左小瓊,我是不是該找個地方躲起來?」

左小瓊道:「未必,未必!小雷的去年經歷「蟄變」,師尊讓他站在風口迎飛沙走石,三天三僅,整個人差點被風吹干。師尊說,小雷若要控御群劍,必得體察四方之微,站在風口,最能感應風向流變,沙起石飆,若能在氣亂中聽到百丈外我與師尊的動靜,才算功成。第四天,小雷說他聽到我吃飯時打嗝,於是回來了。師尊說放屁!小雷說放屁他也聽到了,只不知誰放的。師尊大笑,於是讓小雷結束了站風。」

我奇道:「小雷這么厲害?」

左小瓊笑道:「其實,誰也沒有打一嗝放屁,那都是小雷瞎想!師尊說「蟄變」是個屁,不必緊張,該來的自會來,該放的自然放出,只有前因,沒有後果。小雷在風口站了三天,不能說無獲,這是修練,修練須勇,不能患得患失,氣蟄變」唯一的忌諱處就在患得患失,所以才讓小雷站風。」

我好像被敲了一記悶棍,似乎滿腦糊塗,心卻狂喜。暗下贊嘆:「只有極透徹之人,才能如斯之狂呀!」修道者遭遇「蟄變」,如懷珠孕寶,臨淵戰戰,哪知在裴元度口中卻是個屁!屁乎,氣乎?如今輪到我來放了!

與左小瓊又聊了一陣,我才知道,她與師弟在靈山接到東華派的傳訊,下山直赴東華派,隨後便趕到了將軍廟。我從宗陽宮到賈府學棋的事,她壓根不知道,以為我如今還在宗陽宮呢。她本打算等將軍廟事了,便請帝君夫人營救我師姐,算是對我的交代,沒想因傷困於賈府,至今身毒未盡去。她捋開袖口,只見肥白的腕臂處,皮下經脈隱現藍色,她恨聲道:「轅門獸那家伙不肯用心幫我療毒,一會兒跑去喝酒,一會兒跑去議事,十分憊賴!」

我道:「那他還有空找你賭棋么?」

左小瓊笑道:「賭呀,他說要想療毒,便須與他賭棋,但從讓他二子換到讓他五子,他還是盡輸!」

我猜想轅門獸拖住她毒勢原想翻本,如今無望之下,卻盼左小瓊自去,打算賴帳了。便道:「放心,你的毒傷就該好了!若是賭債一清,好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