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人,因為坎蒙拉失去了所有親人。
最後,所有人看著坎蒙拉的屍體。
如同腐爛的紅地毯鋪在地上。
「哈哈哈哈……」一個人突然坐倒在地,大聲狂笑,眼淚止不住向外流。
「畜生!畜生……」一些流民一邊罵一邊哭。
「我的兒子啊,如果不是坎蒙拉,怎么會被活活餓死……」
「我的妻子啊……」
大廳之中,流民們哭聲一片。
沒有誰有勝利的喜悅。
這場勝利,來得太晚了。
橫七豎八的屍體散落在大廳之中,破碎的兵器散落其間,地面和牆壁上到處是半干的暗紅血跡。
夜風吹起,仿佛送來細細的哭號。
兩側的先祖雕像上,血跡慢慢凝固。
三個火焰地精站在大廳的門口。
蘇業突然轉頭,望向側面的房屋,奴隸仆從們躲在里面瑟瑟發抖。
「蘇業大人,謝謝您。」扎克雷走到門前,雙手空空,全身浴血。
有敵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
他臉上的污濁,已經被血水洗凈。
他在笑,笑得很開心。
蘇業只在孩子的臉上見過這樣的笑容。
「我的手很干凈,但我沒能約束好他們,對不起。」扎克雷收斂笑容,伸手抓住被血液粘在一起的頭發,輕輕揉開。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蘇業道。
扎克雷嘆了口氣,道:「我當時只想跟坎蒙拉講道理,沒想到引發爭斗,被迫逃走。更沒想到的是,坎蒙拉沒有一點貴族精神……不,是沒有一點人性,竟然派人抓了我的妻子,殺了她,並釘在小鎮外。我是後來趁夜晚偷偷帶走她的屍體,把她掩埋。當時我的女兒茱莉住在她在雅典城的姑媽家,我准備找茱莉,但發現我已經被雅典通緝,不得不遠離雅典城。」
「後來,我托朋友給茱莉傳訊,讓她小心照顧自己,等我有機會接她。不過,我懷疑坎蒙拉已經找過她姑媽那里,茱莉應該已經逃走。我一直沒有聯系上茱莉。我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我希望,如果有可能,你找到她,把她送到一個好人家寄養。這是我最後的懇求。」
扎克雷的目光無比柔和。
「給我一件跟你女兒有關的東西,沒有的話,給我一滴你的血,我會找學院的大師尋找茱莉的行蹤。另外,告訴我她姑母的地址。」蘇業說著拿出魔法書。
「我有女兒編織的小魚。」扎克雷說著,拿出一個小布包,打開三層碎布,露出草編的小魚。
在看到編織小魚的一剎那,扎克雷的嘴角浮現一抹笑意,然後小心翼翼包好三層,雙手遞給蘇業。
「它很容易壞。」扎克雷道。
「放心,我會好好保存。」蘇業說著,收起布包,塞到腰帶之中。
接著,扎克雷說出茱莉姑母的住址,蘇業在魔法書上記下。
「如果見到茱莉,你對她說,我出海尋找寶藏去了,等她成年的時候,我一定會帶著純白海螺回來,送給她當成年禮的禮物。不過,我要向她道歉,在她成年之前,再也沒辦法在晚上給她講故事,再也沒辦法幫她梳頭,再也沒辦法給她做大麥魚肉粥,再也……」
扎克雷側過頭,喉嚨滾動,沒有繼續說下去。
蘇業靜靜地站著。
過了好一會兒,扎克雷抬起頭,問:「下一步,您要做什么?」
蘇業深吸一口氣,望向大廳內,望向每一個流民,一個沒有落下。
已經有四個流民躺在地上,閉著眼,再也無法站起來。
「戰斗已經結束,但事情沒有結束。」蘇業的聲音響起。
流民們齊齊轉頭,看著蘇業。
他們的目光,格外復雜。
「你們用貴族罪惡的血液,洗清了貴族給你們定義的身份。從現在開始,你們不是畜生,不是暴民,不是強盜,不是豬狗牛馬,你們沖破了貴族的囚籠,是戰士,是人,是真真正正的人。我向你們致敬。」
蘇業說完,彎腰鞠躬九十度。
每一個人都露出燦爛的笑容,即便眼中閃爍著淚光。
他們微笑著看向蘇業,看向這個讓自己不再是畜生的人。
在蘇業鞠躬的一剎那,每一個人都感到莫大的榮耀加身,內心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自豪感。
原來,這就是被認可被尊重的感覺嗎?
真的很好。
原來,我們也能被尊重。
他們笑著,眼淚靜靜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