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司慕涵一句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冷霧親自去了流雲殿,將守了一夜的簡御醫給拉了出來往交泰殿而去,而也為了不引起蒙斯醉的懷疑,冷霧交代了宮侍說是司慕涵請簡御醫前去詢問二皇子的情況。
而當簡御醫懷著極為忐忑的心情到了交泰殿暖閣的時候,見了司慕涵衣裳的斑斑血跡,大為吃驚。
蜀羽之一見簡御醫進來便倏然站起身來,來不及擦去臉上的淚痕,「簡御醫,快為陛下診治!」
簡御醫愣了一下,然後快步上前,然後卻被司慕涵給揮手打斷了。
「陛下——」蜀羽之跪地哀求。
司慕涵轉過了視線,眼眸幽深無比,聲音低喚卻是不容置疑,「你出去。」
蜀羽之滿臉一驚。
「下去。」司慕涵還是未曾改變主意。
蜀羽之愣住了。
冷霧見狀,便立即上前,「翊君,您還是先出去等候,讓御醫安心為陛下診治。」
蜀羽之看著司慕涵,卻發現她的目光根本不在他身上。
「翊君……」
蜀羽之合上了眼睛,咬了咬牙關,然後,掙開雙眸,緩緩站起身來,「臣侍告退……」說罷,艱難地轉過身往外走去。
司慕涵一直低著頭,沒有看他。
直到他退出了暖閣,耳邊又傳來了司慕涵的聲音。
「你也退下。」
蜀羽之睜大了眼睛,然後便看見了冷霧也退了出來,便是冷霧,她也沒有留嗎?一股巨大的不安在心頭快速蔓延……為什么她要這般避忌?她逐他出來他可以明白為何,可是冷霧是她的貼身宮侍,便是她不信任他們這些後宮君侍,也該信任冷霧……更何況,冷霧還是全宸皇貴君親自送到她身邊的……為什么她連他也避忌?!
他猛然握住了冷霧的手,臉上煞白煞白,「冷總管,陛下……陛下今日的身子如何?」
牙關因為過度的不安而顫抖著。
冷霧臉色也是一變,「翊君這話是何意?」
「不會的……一定不會……」蜀羽之又倏然放開了冷霧的手,「一定不會的!是我多想了……是我多想了……」
身子不斷地顫抖著。
即便最終這般說服自己,可是腦海當中卻還是浮現出了那個可怕的念頭。
而一件許多年前的事情也在這一刻被掀了出來。
當年先帝最後一年……明面上也是好好的,根本沒有什么大礙,可是便僅僅是那幾個月……甚至連幾個月都沒有……便傳出病重……然後便是——
蜀羽之雙眼睜得大大的,因為這個想法而倒抽了一口氣,隨後,猛然間揚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冷霧一驚,「翊君——」
蜀羽之又再一次緊緊抓住了冷霧的手臂,神色有些瘋狂,「陛下一定不會有事的!她一定不會有事!她還這般年輕,怎么可能……一定不會的!」
「翊君你冷靜一點。」冷霧似乎猜到了蜀羽之的想法,「陛下不過是一時怒極攻心罷了,怎么會有事?」
「你說的對,發生了這般多事情,她心里難受,身子撐不住也是正常,只要有好好調養,必定不會有事的!」蜀羽之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說道,只是身上的顫抖卻還是沒有停息。
冷霧想說什么,可是看了蜀羽之的神色,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過的極為的緩慢。
不過是一刻鍾罷了,可是,蜀羽之便像是過了十年這般漫長,簡御醫提著葯箱走了出來,蜀羽之看著她,卻有種不敢上前詢問情況的感覺。
冷霧見狀,便對著走出來的簡御醫問道:「簡御醫,陛下的情況如何?」
簡御醫的神色有過一剎那的不好,看了冷霧一眼,然後低下了頭,「冷總管放心,陛下只是一時怒極攻心罷了,只要服幾帖葯再靜養幾日便不會有大礙。」
「真的沒事?」蜀羽之終於顫抖地擠出了話來。
簡御醫沒有抬頭,「回翊君,臣不敢妄言。」
蜀羽之盯著簡御醫,心里的不安卻始終未曾因為簡御醫的這個回答而放下,不過,倒是找回了幾分冷靜。
簡御醫沉默會兒,便繼續道:「臣方才給陛下施了針,這便要去給陛下開方子煎葯。」
蜀羽之還是盯著簡御醫,動了嘴唇,可是原本很多的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簡御醫行了一禮,然後退下,離去的身影顯得有些急促。
蜀羽之還未來得及多想,暖閣內又傳來了司慕涵的叫聲。
「來人。」
還是那般軟綿,只是,似乎比方才多了一絲力道。
冷霧看向了蜀羽之,「還請翊君先放開奴侍。」
蜀羽之這時候方才發現自己一直抓著冷霧的手,愣了一下,隨即放開,「冷總管,本宮也想進去照顧陛下……」
「奴侍會向陛下通傳。」冷霧點頭回道,隨即進了暖閣,而半晌之後,便又出來,看著蜀羽之道:「翊君,陛下請您進去。」
蜀羽之聞言連忙進了暖閣,而此時,司慕涵靠著迎枕半躺在了暖塌上面,即便簡御醫說了已經針灸過了,可是她的臉色卻比方才的更加不好,「陛下——」他快步走到了司慕涵的跟前,「陛下……你……」
「朕沒事。」司慕涵緩緩吐出了三個字,唇瓣上面的血跡已經擦去,只剩下蒼白之色。
冷霧低著頭,悄然退了出去。
蜀羽之抑不住落淚。
司慕涵移開了視線,合上了眼睛,「好了,別哭了!」
蜀羽之連忙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對不起……臣侍……」
「方才的話,你可曾說完了。」司慕涵打斷了他的話。
蜀羽之臉色微變,「陛下,你如今的身子……」
「簡御醫沒跟你說嗎?」司慕涵語氣有些不耐心,睜開了眼睛轉過視線看向他,眸光銳利幽深,「朕沒事!」
她的話說的斬釘截鐵。
蜀羽之看著她,「陛下……」
「翊君!」司慕涵厲色道,「當年朕將後宮的暗衛交給了阿暖錯了,如今你是想證明給朕看,朕又錯了嗎?」
蜀羽之眸子一瞠,隨即跪下,卻沒有說話。
「把沒說完的都說了!」司慕涵盯著他的,蒼白的臉龐鐵了繼續深沉,「朕的這個好女兒還做了什么?!那些骯臟的葯她從哪里取的!還有誰參與其中!?」
蜀羽之明白司慕涵這話的意思,她不相信這件事是司予昀一個人的決定,她相信背後定然有人慫恿司予昀,「陛下……」即便不忍,可是蜀羽之還是如實說了,「臣侍未曾查探出有人在背後慫恿三殿下……那葯……許是上回三殿下從外面連同那毒殺恪侍君的葯一同帶進宮的……」
「你的意思是說,一切都是她一個人的決定?」司慕涵盯著蜀羽之,一字一字地道。
蜀羽之看著她,「臣侍無能,未曾查到任何有人慫恿三殿下的痕跡……」
司慕涵背靠著迎枕,合上了眼睛,久久不語。
蜀羽之也沒有開口。
許久之後,司慕涵閉著眼睛緩緩說道,「她對趙氏下毒……誤殺柳氏之後沒有悔意……朕尚且可以明白……可是為何如今……」
司慕涵想起去了先前冷霧的稟報,想起了司予昀求她殺了雪凝,口口聲聲說要為皇兄報仇……
她將一切的錯都歸咎於別人身上。
仿佛,錯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般……
「陛下……」蜀羽之溢出了一聲低喃。
司慕涵睜開了眼睛,卻只是愣愣地看著前方角落處的屏風,「什么時候……朕的這個女兒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陛下……」蜀羽之臉色又比方才更加難看了一些,「陛下,還有件事情,臣侍需要稟報陛下!」
他不想犧牲別人,可是如今若是犧牲別人可以讓她的心里好受些,他情願犧牲別人!
況且,雪凝並非完全的無辜。
司慕涵轉過了視線,眸子幽暗無比。
「臣侍讓人查過了那些混在了檀香中的葯,雖然里面殘余的量很少,但是去還是可以查出……」蜀羽之吸了口氣,正色道,「許是三殿下從未接觸過這些不潔之葯,所以並不知道這些葯只是對男子有用,對女子,雖然可以起到怡情之用,但是卻無迷情之效。」
這種出自青樓的葯,一般都是用來馴服那些不聽話的妓子,而女子前去青樓只是尋歡,因而青樓內的葯都是針對男子而制的。
司慕涵的眼眸隨即閃過了一抹殺意,「你說什么?!」
「雪凝……」蜀羽之看著她,「不該亂情。」
雖然只是短短的四個字,但是,卻已經道出了關鍵。
雪凝即便是進了房間,聞了那些熏香,最多也只是會動情,卻不會亂情,更無需做到用打暈雙方的方法來制止一切。
雪凝明明可以更好更快地停下一切,可是卻做到了那個地步。
即便沒有真的玷污了二皇子,可是,她的那般行為,卻已經足以毀了二皇子。
蜀羽之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心驚不已,怎么也想不到平日總是安靜溫和的雪凝,出自雪家的雪凝,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不但讓三殿下的算計落空,甚至還反算計了回去。
「在內務府的刑房,雪凝醒來之後,第一時間將事情的經過告知了庄之斯……」
司慕涵蒼白的面容隨即被一陣陰鷙所取代。
蜀羽之垂下了眼簾,三殿下這般算計庄之斯和三皇子,目的是什么,他也一目了然,可是如今……二皇子醒來之後必定深受打擊,甚至也會怨恨三殿下,而庄之斯……即便逃過了一劫,這個心結便也結下了,往後,由庄之斯掌控的庄家更不會和三殿下親近。
雪凝雖然決絕,可是,卻避免了讓大皇子和庄之斯之間釀成另一個悲劇。
可是即便如此,卻也是毀了二皇子。
這件事上面最無辜的二皇子。
司慕涵久久不語,然而,身上的煞氣卻越來越濃。
蜀羽之緩緩抬頭,「陛下,這件事可還需要瞞著預想貴君?」
司慕涵沒有給他回答,而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她忽然間揚聲道:「冷霧!」
冷霧聞言,隨即進來,「奴侍在。」
司慕涵靠著迎枕面無表情地道:「傳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前往內務府接觸雪凝以及庄之斯!」
「是。」冷霧領命。
「將三皇女的近身侍衛撤下,革職逐出皇宮貶往行宮駐守。」司慕涵繼續吩咐。
冷霧道:「是。」
「章善回宮後,讓她立即來見朕。」司慕涵繼續道。
「是。」
「告訴鳳後,今日的太廟祭祀,除二皇子之外,後宮一眾宮侍皇女皇子都得出席!」司慕涵說完,便合上了眼睛。
冷霧見狀,便行禮退下去執行。
蜀羽之緩緩起身,「陛下,不如回寢宮休息……」
「朕想一個人靜靜!」司慕涵打斷了他的話,始終閉著眼睛,「時候到了,再進來喚朕!」
蜀羽之不放心,可是,卻還是應了她的話,「是……」
……
水墨笑很快便得到了回報說司予述去了延安殿見趙氏,一聽到這個消息,水墨笑震驚不已,會兒之後便也明白了司予述這般做的原因。
她瘋了嗎?!
居然去找趙氏?!
她要趙氏幫忙,便必然會泄露二皇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