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各人心魔(1 / 2)

司以琝無法說清楚自己如今心里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緒,甚至無法說清楚自己對李浮的感覺,這樣的不確定讓他的心生出了一種極度的不安殺手房東俏房客。

他明明沒有忘記當日他嫁給李浮的原因,他原本該將她當做奴仆一般對待,當做走狗一般凌辱的,可是這幾年,他對她卻日益地放任,他容忍她一點一點地侵入他的生活,容忍她接近樂兒,他心里明明是懷疑她和宗哲景遙仍有關系的,便是為了樂兒好,他都不該讓她這般親近樂兒,這般讓樂兒對她喜愛敬重,他心里明明是知道不該,可是不知道為何每一次他都放任!他告訴自己,這是為了樂兒好,這是因為樂兒需要一個母親,而這也是他懲罰她的手段,讓她去疼愛一個根本不是她骨血的女兒!

可是每一次他看見她那般疼愛樂兒,那般絲毫不在乎樂兒不是她的骨血的是偶,他的心卻又生出了一種他也無法說清楚的怪異情感。

像是憤怒,也像是不忿。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是這般!

而隨著這份情緒而來的便是不安。

從骨子里透出來的不安!

為什么他會有這般情緒?是因為她的那張臉讓他想起了那幾年的單純快樂,還是因為,他心里仍舊忘不了宗哲景遙?

他仍舊是想著她?

這樣的猜測讓司以琝更是攥緊了自己的拳頭,緊的手背上都泛起了青色的筋。

在經過了那樣屈辱之後,在過了這般多年之後,難道他心里仍舊是忘不了她嗎?那個在她面前口口聲聲說是愛他,說是會一輩子保護貼,陪伴他,背後卻對他百般算計的女子,他居然這般下作的到了這個地步仍舊忘不了她嗎?

司以琝,當年你的行為已經是背叛了大周,背叛了母皇,更背叛了父親,背叛了皇姐,你怎么可以到了如今仍舊是忘不了她?!

李浮去了書房之後,便後悔不該那般離開。

她知道心里很不安。

這一個月內,他們沒有同床共枕,但是,在一個屋子里面,即便他很努力地掩飾,但是她仍舊是感覺到了,他內心的不安。

便像是回到了當初樂兒便要出生的時候一般。

她很想讓他安下心來,可是卻無能為力。

李浮在書房當中坐立不安小半個時辰,終究還是起身往寢室而去,只是沒想到她方才推開了寢室的門,便聞見了一股酒味。

她一愣,隨後轉身關上了房門,隨後快步走進了內室,便看見司以琝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面,手里拿著一壺酒正喝著網游之天下無雙。

「三皇子?」李浮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便奪過了他正往嘴里送得酒,「你這是做什么?」

司以琝已然是有了醉意,對於李浮的行為並沒有多大的反抗,只是愣愣地看著她。

李浮見了他這模樣,心里猛然一痛,深吸了一口氣,「琝兒,你這是做什么?」

「琝兒……」司以琝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李浮立即將手中的酒壺放在一旁,然後伸手扶著他。

這一次,司以琝並沒有拒絕她的觸碰,搖搖晃晃地笑著道:「你叫我琝兒……琝兒啊……」

「你……」李浮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司以琝沒有回答,而是醉眼朦朧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層迷離的霧一般,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他沒有說話,便這般一直凝視著李浮,一動不動。

「琝兒……」李浮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對不起,方才我不該那般跟你說話,我不該對你發脾氣,我不該那般……」

她的話沒有說話。

唇上的溫熱讓她如遭雷擊一般,整個腦子都空白了起來。

司以琝吻上了她的唇,帶著決絕,像是要證明什么,又像是要割裂什么。

李浮睜大了眼睛看著司以琝近在咫尺的眼睛,那眼睛中閃爍著的傷痛讓她從呆愣中回過神來,她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讓他的唇離開了她的,「琝兒,你喝醉了……」

這時候,司以晏的眼底像是有什么東西被湮滅了一般,他看著李浮,嘴邊泛起了一抹凄厲的嘲諷,「怎么?嫌棄我嗎?你不是說你會將樂兒當成親生女兒一般對待嗎?如今卻嫌棄我不干凈?李浮,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虛偽的女子!」

他說吧,猛然間揮開了她的手,然後踉蹌地後退了幾步,便不穩地跌坐在了地上。

「琝兒……」李浮不知道司以琝怎么會忽然間這樣,她上前解釋,「不是……」

「不要過來!」司以琝抬著頭對著李浮便吼道。

李浮頓住了腳步。

「我恨你,恨極了你,你知道嗎?!」司以琝盯著李浮,滿目的傷痛,「你怎么可以這般對我——怎么可以——」

「琝兒……」

「不要叫我琝兒!不要這般叫我——」司以琝揮動著手厲聲道。

李浮上前一步,半跪在了他的面前,「三皇……」她想說些安撫他的話,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么還能說什么。

司以琝笑了出聲,眼淚卻不斷從眼眶當中涌了出來,「那一夜,我再一次確認了西北那個關於父君行蹤的消息只不過又是一次的錯認,我傷心難過,她便陪著我喝酒……那一刻,我明明在她的眼中看見了對我的關心,對我的心疼,我明明感覺到了她對我是真心的……」他看向李浮,伸手抓住了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就像這樣……就像如今這樣……一樣的容貌,一樣的眼神……

我原本沒想過要那樣做的,便是我喝醉了,我也沒想過要做出那樣的事情……我知道,若是我那樣做,父君一定會生氣的,可是……後來,我半夜酒醒了,她給我端來了一碗面……熱騰騰的,那是父君最喜歡吃的面,而在邊城,根本買不到這樣的面,那是她說那是她親手做的……那一刻,看著她的笑容,我心里除了感動之外,還有一種恐懼,我害怕她會像父君一般離開我……我想抓住她,不惜一切代價……所以,我把自己給了她……

後來我後悔過,我又做了一件讓父君不高興的事情,可是,那種溫暖懷抱當中入睡,在溫暖懷抱當中醒來的感覺,卻讓我無比的踏實和安心……這是父君離開之後,我從未感覺過的踏實和安心……那一絲的後悔,便也消散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內,我很開心,甚至幸福,就像當年父君未曾離開一般,我還是那個任性妄為無憂無慮的司以琝……她寵愛,比父君母皇更加的寵我,寵的我幾乎忘了,那些年的悲痛……

可是啊,我的幸福卻是這般短暫,那一日,她說出去幫我繼續打聽父君的事情,我不放心,便跟了上去,我追上了她,原本是要叫住她的,可是卻沒想到看見了她往旁邊的一座宅子內走,她說是要去給我趙父君的,不該到隔壁的宅子。

我悄然翻牆進去,然後,發現了那個秘密……發現了她的身份,我做夢也想不到,那個一直陪在了我身邊,讓我趕到了安心踏實,讓我不想失去的李浮,居然會是西戎的國主宗哲景遙,我更是沒有想到,她的出現,不是意外,而是早在許多年前便已經策劃好的一個圈套!」

他松開了手,整個人往後倒去,在倒下去的時候,他用手撐住了地面,繼續緩緩說著:「你知道嗎?若不是她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原來我早便見過她,我早便認識她……便在我七歲的時候,那一年我仍舊是那般任性妄為,在惹怒了父君被罰了之後,一怒之下地跑出了宮去找蜀父君,在大街上被一個豆腐腦攤主拉去吃了一碗豆腐腦,後來那攤主向我要錢,可是,我卻根本不知道吃東西還要付錢,以為她匡我,一怒之下便與她爭執起來,那攤主氣極了,將我提起來便仍往牆角,就在我原本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她出現了,救下了我……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是幸運的,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便是這一次我的任性,惹出了後來那般多的事情……便是這次任性,我失去了父君,最後連自己都失去——

若是那一日我沒有偷出宮,司予執便不會為了救我而受傷,母皇便不會因為司予執的受傷而讓官氏復寵,官氏便不會有孕,而父君也不會因為官氏懷著母皇的孩子因為司予執為了救我差一點沒命而幫他瞞下了他的滔天罪行,便不會讓他有機會做出勾結外人刺殺母皇的行為,父君便不會出事——

父君一直想讓我懂事,想讓我聽話,如今我會了,學會了,可是,我卻失去了父君……

我已經沒了父君了,你們為什么還要這般騙我?這般愚弄我……宗哲景遙她說,當日她救下了我,那么往後我的人生便都是她的……

若是上天再給我一次選擇,我寧願當我便摔死!我死了,父君固然傷心,可是,父君還有皇姐,還有母皇,他會好過來了,便如同當年他能夠走出失去第一個孩子的痛苦……」

「琝兒……」李浮顧不得他生氣,伸手將他攬入懷中,「別說了,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司以琝推開李浮,伸手再一次覆上了她的臉,淚眼中有著極深的不解以及茫然,「你說你對我這般好,對樂兒這般好,是因為你覺得對不起我……可是李浮……我不是不知道,傷害我的人是宗哲景遙……她利用了你的身份,你的這張臉,引我一步一步地走進陷阱當中……你對不起我,不過是給了宗哲景遙一個機會而已……你為何這樣覺得對不起我?……這般多年……你一直跟我說你和宗哲景遙沒有關系,可是單憑你所做的事情……便能夠讓你做到這個地步嗎?李浮……求你不要再這樣算計我,這樣折磨我……我真的怕了……我更怕樂兒最後也如我一般一夕之間失去所有……」

「我沒有!」李浮的眼也泛起了淚光。

司以琝卻不信,可是卻也沒有繼續說什么,只是笑了幾聲,然後合上了眼睛,很快,便醉了過去。

李浮將他鎖緊了懷中,臉上有著無法言喻的傷痛,良久良久之後,方才低喃出聲,「如果我告訴你,那些年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人其實是我,那夜你醉酒,陪在你身邊的人也是我,你相信嗎?你喜歡的小玩意,你愛吃的那面,都是我做的,你相信嗎?……琝兒,對不起……那晚我不該離開你,不該相信她不會對你如何……更不該信她的話,將你引到了邊城……對不起……你錯了,你的所受到的所有傷害,都是因為我……我方才是罪魁禍首……」

……

會仙樓

隨著時間的漸漸過去,余雅淳和司予述之間的話也漸漸減少,最後,許是余雅淳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便提議離開。

司予述沒有異議。

只是當兩人方才步出包廂之後,卻迎面遇見了往這邊而來的司予執。

司予執身上穿著常服,身邊並沒有帶著任何的侍衛或者下人,而她在看見司予述和余雅淳之時,臉上似乎閃過了一抹的驚詫。

司予述並不想和司予執來往,而且平日因為司予執遠離朝政,她們之間也很少見面,司予述感激司予執當年救了司以琝,但是卻不能讓她放下對她的成見以及心結。

官氏所出的兩個孩子當中,司予述最不待見的自然是要數司予執。

司予述認為,當年雪暖汐之所以幫官氏隱瞞那些罪惡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因為疼愛司予執,而司予執即便沒有壞心,但是當年的事情,她多多少少也是知曉,但是最後選擇了站在了他父親那一邊。

也便是因為這些,司予述知道,這一輩子,她和司予執都不可能走到一條道上。

看在她救了司以琝的份上,她可以不主動去報復她,不過這是她能夠最大的限度!

司予執自然清楚司予述對她的看法,若是往常,她會避開司予述,但是這時候,已經是避無可避了,只能緩步走上前,打招呼,「見過太女。」

司予述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錯開了身,從她的身邊走過。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女司予執遭永熙帝厭棄,但是余雅淳還是給她行了一個禮,「二殿下自便,下官告辭。」

司予執淡淡點頭,轉過身目送著遠方的司予述轉過了拐角,然後下樓,她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了遠處,嘴邊泛起了一抹苦笑,直到余雅淳的身影也消失在拐角處,她方才轉過身,往前方走廊盡頭處的一間包廂走去。

一推開包廂的門,迎面而來的便是一道白光。

司予執沒有動,似乎引頸待戮似的。

白光在司予執眉心之處停了下來,而此時,司予執的面前站著一個頭發斑白的大約四五十歲的女子,此女子一身江湖人士打扮,眸光冷冽,身上散發出了一股深沉的殺氣。

這是久浸在殺戮當中方才積累下來的殺氣。

「竇前輩。」司予執雙手垂落在身旁,神色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那被喚作竇前輩的女子眉梢微挑,隨後,噔的一聲收起了長劍,陰沉的面容瞬間泛起了笑意,一邊走回了酒桌旁一邊點頭贊賞,「不錯不錯,膽識是越發的好了!」

在贊賞的同時,卻隱隱仍舊帶著一絲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陰寒。

司予執依舊神色淡淡,轉過身關起了包廂的門,然後走到了桌子旁坐下,自斟自酌,「前輩來京城已經一個多月,不知道打算什么事情離開?」

「你什么時候答應了我的要求,我便離開!」女子挑眉道。

司予執平靜的神色多了一抹堅決,「不可能!」

一聲輕響,女子手中的酒杯在她的掌心化為了粉末,冷笑道:「你瞧不起我?!」

「在下不敢。」司予執搖頭,嘴邊泛起了苦澀,看著眼前的女子正色道:「在下的存在已經是皇家的一個恥辱,我不能再給皇家帶來新的恥辱。」

眼前的女子姓竇名英,江湖上的綽號為賽閻王,身份殺手。

以司予執的身份是不可能和這樣的人牽扯上關系的,只是她偏偏便遇上了她,而且還糾纏上了,司予執和竇英的相識要追溯到司予執被送去隴縣行宮的第二年。

雖然她不得離開行宮,但是,在行宮當中,她的行動也沒有受到限制,而身邊也便只有一個近身照顧的宮侍還有一個近身侍衛,因而往往很多事情,她都是一個人。

一日,她又是一個人在行宮之內散步,在行宮臨近宮牆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受了重傷的女子,那時候她並不知道那個女子的身份,只是,她不想看在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她的面前就那樣死去,她將她扶到了附近的宮室中,然而找來了傷葯為她療傷。

她沒有告訴其他人,因為她知道,不管這人是什么身份,她私自闖入行宮便是死罪。

那時候她仍舊每日需要服葯,從中取一些來醫治那女子並不算是一件難事,三日之後,那女子醒了,而第一件事卻是想殺她滅口。

只不過那女子傷勢太重,最後沒有成功。

司予執當時並沒有懼意,或許她早便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仍舊每日暗中給那女子送去食物葯物,而要求只有一個,那便是女子養好了傷之後便離開。

那女子沒有說什么,只是身上的殺意一直沒有減少,當時司予執甚至懷疑她會在傷好了之後再一次殺她滅口。

不過,最後這個猜想沒有發生,便在半個月之後,那女子悄然離開了,司予執隨後便也將這件事放下。

司予執沒有想過她還能再遇見她。

便在她即將成年得到了旨意欣喜若狂地趕回京城的路上,她又一次遇見了伸手重傷的她,當時司予執是沒有認出她的,只是讓隨行的侍衛將她救下,然後安置在了一間醫館當中,然而她沒有想到,便在她成年之後沒多久,她半夜潛進了她的府邸,將她從床上挖了出來,然後,用劍指著她,讓她下跪拜師。

司予執當時除了驚愕仍舊是驚愕。

最後,她沒有同意。

便是她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單憑她身上的殺意,她也猜到了她絕對不是尋常人,果然,那女子如實相告了自己的身份,然後便逼迫她接任自己成為下一個賽閻王。

「恥辱?!」竇英面上森寒之氣更濃,「你是說拜我為師是恥辱?!」

司予執看著她,緩緩地說了一個字:「是。」

隨著一聲金屬摩擦的聲音,竇英腰間的長劍再一次放在了司予執的脖子上,「你再說一次?!」

「我不可能答應前輩的要求!」司予執一字一字地道。

竇英身上殺氣暴漲。

司予執平靜以待。

兩人便這般對峙著。

而最後的結果也是如前面幾次一般,竇英最後退讓了,收起了長劍,陰冷地神色沒有褪去,「方才你遇見的那人便是當朝太女吧?」

司予執眸光瞬間一寒,「前輩這是何意?」

「聽說她很恨你。」竇英冷笑道:「我竇英從出道以來殺人無數,從來便沒有被人救過,便除了你!而且還一連救了兩次!原本我是想受你為徒將我的衣缽傳給你,只是你既然這般不識好歹,那我也不再自討沒趣,不過我也從來不會欠任何人的人情,既然這太女這般恨你,總有一日她必然會對付你,不如我現在就去殺了她……」

司予執沒有聽下去,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個盤子,倒去了上面撐著的飯食,然後敲成了兩半,然後掀開了桌子快速掠到了竇英的面前,用那瓷片直取竇英的咽喉,一連串的動作做的極為迅速漂亮,便是竇英眼中也閃過了贊賞之色。

竇英沒有還手。

司予執也沒有真的要竇英的性命,碎瓷片的尖角抵住了竇英的咽喉,臉上殺意沉郁,「你若是在京城傷害任何人,本殿便是傾其所有也一定取你性命!」

竇英沒有生氣,反而哈哈笑道:「我果真沒有看錯人,丫頭,你這份狠勁這份殺氣,你的的確確很適合當一個殺手!」

司予執聽了這話,心里像是被一把巨錘給狠狠錘了一下,若說司予執這一輩子最怕聽到的話是什么,那便是她遺傳了他父親的那份狠毒狠辣,即便她心里對他的父親仍舊是放不下,可是,她無法否認自己痛恨自己身上那不純的血統,更痛恨自己骨子里流著的狠辣,竇英的這番話於她不是贊賞,而是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