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有何資格(1 / 2)

夜越發深沉。

秋風吹拂之下的皇宮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安靜之中。

五更更聲想起,流雲殿內依舊一片燈火輝煌。

蒙斯醉仍舊是堅守在兒子的身邊,半刻也未曾合眼。

「醉兒,已經快五更了,你先休息,這里我來守著。」蒙家主夫看著兒子越來越憔悴的面容,再一次上前相勸。

蒙斯醉仍是不為所動,「不,等佑兒沒事了,我才能休息。」

「醉兒……」蒙家主夫心疼不已,「御醫也說了二皇子並無大礙,再者他喝了葯,安睡是正常的。」

蒙斯醉抬起頭看著身邊的父親,燭火之下,頭上的白發更顯耀眼,「父親……這些年,當年……我一直在怪父親,怪父親不是一個好父親……可是,我卻連父親都不如……我更不是一個好父親……」

「醉兒……」

「佑兒……我最貼心的佑兒……從他懂事開始,便一直在為我操心……他才是孩子啊……」蒙斯醉哽咽道,「而我……作為父親的我……即便時時刻刻都說著心疼兒子,可是很多事情,卻只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悲傷之中,我的兒子……他才是最苦的那一個……當年,我為何便同意他嫁給雪凝?我為何會同意?父親,是不是在我的心里,也是寧願選擇女兒而放棄兒子?是不是為了保護昀兒,才會點頭同意讓佑兒下嫁?」

蒙家主夫聽了這些,眼眶也濕潤起來了,當日他也是不明白為何兒子要這般做,直到後來,怡兒從邊疆來信,說明了其中的內情,他方才明白。

可當時,甚至現在,他也是和兒子所說的一半,認為他是為了保護禮王,為了平息陛下的怒火,才答應這門婚事。

可是現在,這樣的想法,他如何能夠說出來?

「不,醉兒,你只是沒法子,當年的事情二皇子鬧得那般大,除了嫁給雪凝,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醉兒你放心,雪家不敢虧待二皇子的,二皇子……」

「不敢虧待,可是並不代表幸福!」蒙斯醉打斷了父親的話,「父親你知道嗎?原本我也抱著奢望佑兒能夠幸福的,尤其是他有了孩子之後,可是直到現在……我方才明白……我的兒子不幸福……即便雪凝待他再好,當年的事情,那樣早就的結合,已經注定了不可能帶來幸福!父親……我不幸福也便罷,為何連我的兒子都要重復我的命運?!他不該是這樣的!不該的……」

「醉兒……」

「他不但不幸福……甚至連關起了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也做不到……他會來了……雪家……也不會在沉寂……有先帝的遺命又如何?有太女在,雪家終有一日會起復的……那時候,我或許已經死了,可是我的兒子,我的佑兒他還活著……那時候,他會過上什么日子?父親,我怎么便那般的糊塗!沒有了名聲又如何?便是一輩子不嫁,也比將來好……」

「不會的!醉兒,如今太女只是太女,禮王殿下還沒有完全輸!醉兒,只好我們……」

「佑兒是雪家的人!他已經嫁給了雪家了!」蒙斯醉聲音變得有些尖銳,似乎咬起了牙關,「即便將來登基的是昀兒,佑兒他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怎么會?二皇子是禮王殿下的親皇兄……」

「親皇兄?」蒙斯醉扯出了一個極度可笑的笑容,「父親,當年孩兒忤逆,如今這一切,是不是都是孩兒的報應?」

蒙家主夫不解,可是心卻很慌。

「是報應……真的是報應……父親……」

「父君……」

蒙斯醉的話被一道低喃打斷,他猛然看向司以佑,便見原本昏睡著的人已經醒來,正睜著眼睛看著他。

眼眶中,同樣是溢滿了淚水。

蒙斯醉忙抹去了眼眶中的淚水,「佑兒,你醒了?可還有哪里不舒服?父君去叫御醫……」

「父君。」司以佑伸手攔住了父親,「兒臣沒事……」說罷,便欲起身。

「別動。」蒙斯醉忙道,「御醫說了你需要好好靜養!」

「我沒事。」司以佑搖頭道,眼眶中的淚水終究是忍不住落了下來,「對不起……父君……」

蒙斯醉看著兒子,然後伸手替兒子擦拭著淚水,「傻孩子……對不起什么?你哪里有對不起父君……是父君對不起你啊!」

「不!」司以佑撐著身子坐起了身,「不……是兒臣對不起父君……當年……兒臣不是沒有其他選擇的……若不是兒臣那般做……如今便父君便不會如此的自責……父君……當年我並不是不恨昀兒,我恨她,我甚至連父君都恨了……所以我才會那般做……我要讓她內疚,讓她痛苦……我用那般決絕的方式告訴她,她這一輩子都欠了我的……是她害了我……父君……兒臣好自私……好自私……兒臣不是你想的那般好……兒臣也是自私的……父君,是兒臣故意的……故意的……」

「別說了。」蒙斯醉攬著兒子,「別說了,不要說了……你沒有自私……沒有錯……都是父君不好……是父君沒有好好教好你皇妹……都是父君的錯……」

「不……是我……是我……我想報復……是我自私……昀兒是對不起我……可是父君沒有啊……父君沒有對不起我……而我……卻連父君也一同報復了……父君,兒臣沒有你想的那般好……兒臣的心是黑的……我連自己的親皇妹,親父君都報復……」

「別說了,佑兒,不要再說了!」蒙斯醉哭訴道,滿目難以掩蓋的痛苦,「父君好後悔……真的好後悔……」

他一直說著後悔,卻沒說後悔什么。

「父君……」司以佑推開了父親,含淚看著他,「你打我吧,罵我吧……都是我不好……」說著見父親不動手,便自己動起手來了。

「別這樣!」蒙斯醉用力阻止,「佑兒,不要這樣!你這樣是在剮父君的心啊!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不是——」

「父君——」

父子兩人,終究是抱頭痛哭。

蒙家主夫站在一旁,也是淚流滿面。

是誰的錯?

究竟是誰的錯?

是他吧。

如今這一切,都是當初他一手造成的!

醉兒,父親才是罪魁禍首啊!

此時,便在寢室外,卻站著一個人。

竟是永熙帝。

她面容沉靜,眸光凝定,卻不知站了多久。

寢室內,摧人心肝的哭聲仍舊繼續,而她,卻沒有進去,而是轉身,緩步離開。

踏入了夜色中,身影添了一抹沉重的悲愴。

「陛下,夜深了,回去吧。」冷霧提著一盞宮燈跟在了身邊。

永熙帝來,只帶了一個人。

面對冷霧的勸說,永熙帝沒有立即回應,而是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了前方仍舊是亮著燭火的偏殿,「冷霧,當日朕為何會同意佑兒的請求?」

冷霧沉吟會兒,「陛下是為了二皇子好。」

「豫賢貴君不知道雪凝在當年那事之中做過什么,可是朕知道,你也知道。」永熙帝繼續道,聲音沒有一絲的起伏,如死水一般,「雪凝根本便不是一個良配,可是,朕明明知道,卻還是允了,你說,為什么?」

「二皇子也知道。」冷霧回道。

永熙帝笑了笑,「也許,所謂的為了佑兒好也只是一個借口,朕最終會同意的,不是佑兒的跪求,也不是為了他將來設想,而只是,希望借著這件事平緩禮王和太女之間的關系,更甚者,朕只是想抹去這一點有礙皇家聲譽的事情。」

「陛下……」

「很可怕是吧?」永熙帝笑了笑,「是可怕,便是如今自己說出來了,也不禁心底一寒,可是冷霧,便是連朕自己也無法否認這些可能!朕可以不去深思,可是,卻無法抹殺這些念頭。」

冷霧沉默。

「這般多孩子當中,佑兒是最懂事的,也是從來沒有主動惹過事情的,這孩子本該擁有更好更幸福的人生。」永熙帝繼續道,「可是如今……卻被他最親最信任的人給毀了。」

「陛下……」

「其實,朕和先帝,和大周的前幾個皇帝,甚至和其他朝的皇帝,也不過是半斤八兩!」永熙帝嗤嗤說著,「哪里能稱作什么有為之主,什么明君!」

皇帝,不管是在什么朝代,在盛世還是亂世,都不過是踏著所有人的血淚往上爬罷了!

司慕涵啊司慕涵,你有何資格動怒?有何資格去責怪昨夜他的失態?

永熙帝抬起頭,看向了被黑暗籠罩的蒼穹,此時,已無半點星辰,入目,皆是黑漆漆的一片。

……

這一夜,沒有人能睡得安寧。

次日,當第一縷晨光劃破天際,雪暖汐便醒了,只是,原本在身邊的人,此時已經不在了,他坐起身來,摸了摸身邊已經涼了的床榻,呆愣了起來。

過了半晌,方才喚人。

外面的宮侍一聽了聲音,隨即進來,「皇貴君您醒了?」

雪暖汐看著來人,「陛下呢?」

「陛下已經起了。」那宮侍道。

雪暖汐看了看一眼窗戶,「這般早……」話停了會兒,又道,「你讓冷雨進來伺候我梳洗吧。」

「皇貴君,時辰還早著,陛下有旨,不能吵醒皇貴君。」那宮侍卻道。

雪暖汐掀了被子下床,「是本宮自己醒的,又不是你們吵醒,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