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心結(終)(1 / 2)

隴縣行宮的兩年,他吃齋念佛以恕罪孽,可是他也清楚,即使他一輩子都如此也恕不盡女兒的罪孽。[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舒愨鵡琻

她所做下的事情天理難容。

蒙斯醉猶記得當日女兒出生之日心中的欣喜,更記得她一日一日長成期間的幸福。

可是他卻沒有預計到在不久的將來,她竟會成為他一直為害怕她成為的那種人。

心狠手辣,心機深沉,未達目的不惜一切。

這就是他的女兒。

也許,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也或許,她遺傳了他骨子里的深沉,十年之後,他並不怪她了,可是,卻無法做到坦然,更難以說出原諒。

他甚至沒想到她會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蜀羽之說他擔心她,或許真的有,可是他更清楚,往後她的人生不會再有大波折,即便她仍舊心存執念,正兒也絕對不會要了她的性命,她可以平安終老。

他想不出來她來彭城究竟為了什么更預計不到她見到他之後會是何種神情。

也許,他真的怕了,再也無法承受這個女兒的怨恨。

……

「他還是躲在房里?」書房內,雪暖汐看著正坐在榻上看書的司慕涵,神色有些憂慮。

司慕涵擱下了書,與其說是看書,不如說只是想靜靜心,蒙斯醉無法面對這個女兒,她又何嘗不是?猶記得當日她年少之時,最害怕的莫過於母女相殘,而最後,仍是難以避免,蒙斯醉無法面對司予昀是因為他難以原諒,而她,是不願意再去面對曾經不堪的自己。

司予昀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她最不堪的一面。

若說錯,其實認真算起來,司予昀並不能說錯,她只是做了一個皇女,一個有野心的皇女所能夠做的。

「你們也真的!」雪暖汐無奈,「都已經這般多年了,我們也都一把年紀了,還跟孩子計較什么?那孩子被關了十二年,就算有什么心思早就磨沒了,就算沒有還有什么,如今我們還有什么可以讓她謀算的?」

經過景泰帝一朝,大周早已不是當年永熙帝的大周,即便現在永熙帝復活,也不可能重新掌權,如今的新帝地位需要做的只是看向未來,過去的一切已經不能束縛她!

司慕涵看向他,「你肯原諒她了?」

雪暖汐嘆息,「她終究沒有給我造成太大的傷害,再者,她始終是你的女兒。」

「女兒。」司慕涵低喃,伸手拉過了他的手握著,「這般多年,我似乎都未曾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能夠做的都已經做到了,沒有做到的也是無能為力。」雪暖汐緩緩道,「涵涵,你並沒有失職。」

司慕涵笑了笑,「也許吧。」

「小六說她傷了自己。」雪暖汐繼續道,「說是賠給小六的,這孩子……這性子啊,是不是像了你?」

司慕涵陷入了深思,這些孩子的身上都有與她相似的,而這個女兒或許就是遺傳了她骨子里的狠絕,「傷的如何?」

「小六當時就拉她去了醫館,沒傷到要害。」雪暖汐繼續道。

司慕涵嘆了口氣,「讓小六看緊她一些,莫要她再胡鬧了。」

「那你們什么事情見她?」雪暖汐問道,「這般僵著也不是個事?」

「讓醉兒再冷靜幾日吧。」司慕涵道。

雪暖汐也無奈。

……

雪暖汐倒是真的不怪司予昀了,但是水墨笑卻放不下,一旦想起當日他的寶貝女兒可能遭了她的毒手,他心里便發忡,也怒火中燒。

「好端端的她來做什么?!如今皇帝是她的親女,她即便坐不上那個位置但是在京城里面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雖然不慈,但是她的女兒可不是不孝的!」

「當今聖上已經過繼給了先帝了。」蜀羽之淡淡糾正。

水墨笑嗤笑,「親生母女其實一個過繼便能砍斷的?別說我黑心,若是先帝還在,要新帝在先帝和親生母親之中選一個,她未必不會選自己的親生母親!新帝被接到慕涵身邊撫養之時的情況,你沒看出她對那恨她入骨的母親仍抱著希望嗎?」

蜀羽之嘆了口氣,沒有與他爭辯。

「好好的日子都被她給攪壞了!」水墨笑鬧心不已,「不行,我得看好小六,免得她被司予昀給算計了還不知道!」

蜀羽之看著他急匆匆而去的背影,只能嘆息。

……

司水延對司予昀這個姐姐沒有什么感情,但是她好奇,或者該說她對前頭幾個比她年長許多的哥哥姐姐都好奇,尤其是這個父親口中曾經欲動手殺她的三姐。

這幾日,司予昀的衣食住行都是她一手安排,忙的莫名的不亦說乎,「聽父親說當年母親擔心她活不長,而我若是出生便是嫡女,年幼喪母定然不會有好好下場,所以母親一時傻帽了竟然叫父親打掉我,是不是?」

司予昀臉色極為的難看,十二年的圈禁生涯養出來的耐性幾乎被她給消耗盡了,若非不想再生事端,她一定將眼前這個話癆給扔出去!「你可以自己去問他們!」

「三姐你不知道嗎?不過也是,這些事情別說是你了,就算是其他父親也不知道,若不是前幾年父親和母親吵架一時說漏嘴,說不定我一輩子都不知道了,哎,好在我運氣好,否則就需要重新投胎了!」

司予昀忍無可忍,倏然站起身來往外走。

「三姐,你要去哪里?是不是想去見三哥?我陪著你去,你放心,現在三哥都是當了祖父的人了,他不會計較當年的事情的……」

「你閉嘴!」司予昀轉身喝道。

司水延聳了聳肩,「三姐,你們姐妹多年沒見好好聊聊怎么了?」

「在來此之前,我從未見過你!」司予昀咬著牙喝道,甚至若不是來京之前她從彭城寄往安逸王府的信件中得知了她的存在,她甚至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司水延這個人!「你父親,母親都不是多話之人,怎么就生出了你這個話癆!」

司水延一怔,隨即笑呵呵地道:「三姐,這般說妹妹嘴巴未免太毒了!」

司予昀受夠了,轉身便走。

她不想再在這人面前浪費時間!

司水延挑了挑眉,耐性倒是不錯,居然忍了這般多日,沒錯,小六少主是故意的,誰讓這人在她還沒出生便想要她的性命了?雖然她也沒想報仇什么的,但是小小報復一定不錯。

她被關了十二年,定然不喜歡有人多話。

當然,她也有一份好心在,她跟她所得那些可都是她不知道的,都是一家人,血脈相連的姐妹,雖然人家可能不認她這個妹妹,但是她還是很有姐妹愛的。

小六少主還是很好心。

司予昀沒有去司以琝的茶行,而是直接去了幕府,看著眼前的宅邸,眼中眸光波動,靜站許久,最後,屈膝跪在了門前。

她知道他們並不想見她。

司水延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臉上的笑容斂去,倒生出了幾分威嚴,雖說她相信司予昀不是來鬧事的,但是還是害怕她會傷害她最愛的家人。

雖然蒙父親不是她的生父,但是這般多年來可是對他極好,有時候她甚至都忘了他不是她的生父,父親說他也許是因為當年的事情而想贖罪,但是那份疼愛卻不是假的。( )

如今司予昀這般一跪,倒是讓她看出了幾分真心。

司水延沒有上前打擾她,而是從角門進了宅院,同時吩咐門房不要去打擾她。

「少主,這位小姐是……」

「我三姐。[.]」司水延沒有隱瞞。

門房到沒有驚訝,雖說這宅子如今只住著一個少主,不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人來做客,而那些人的身份不是少主的姐姐便是哥哥,府中的下人都在猜測少主的那些姐姐哥哥是家主在外面和別的男人偷生的,而家里的幾個主夫不接受所以一直沒有接回來認祖歸宗。

司水延進門之後便直奔蒙斯醉的院子,看在司予昀有幾分誠心,她也便幫她一幫。

不過費盡口舌磨了半天都沒有半絲進展。

「蒙父親,你真的不管三姐了?」

蒙斯醉原本便亂的心被司水延這般一攪和便更亂了,只得抬手撫撫她的頭,「你還小。」

「已經不小了!蒙父親該不會也和母親一樣認為我毛也沒長齊吧?」司水延板著臉道。

蒙斯醉失笑,卻沒回應她的話,「你父親一直在找你,你快些去見他吧,省得被罰。」

「蒙父親……」

「去吧。」蒙斯醉不再給她說下去的機會。

司水延無奈,聳聳肩道:「好,我走。」反正她也盡力了,誰她都對得起!

……

水墨笑自女兒一進門之後便知道她去了哪里,心里雖然有些不痛快,但是也沒有立即跑去蒙斯醉那里要人,不過女兒回來之後臉色便不好了。

司水延年紀不大,不過向來懂自己的父親,見他這般神色便明了了幾分,「父親,你別氣,三姐又不是有三頭六臂,不會對我如何的,再說了你女兒我也不是好惹的!」

水墨笑見女兒這般,心里便是再如何不痛快也無法發作出來,再來當年的事情都已經過了這般多年來,他在蜀羽之他們面前抱怨幾句倒沒什么,若是他跟女兒抱怨,倒是成了壞人,司予昀再不好也是她的女兒,「往後沒事就在家里讀讀書寫寫字,老是出去亂晃做什么?你母親在你這個年紀……」

「停!」司水延最怕的便是父親將自己和母親相比,她自認為比不上母親當年,也不想比,「父親我這就去書房念書,等過兩年女兒給你考個功名……」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跑!

水墨笑又氣又無奈,什么考個功名?他什么時候要她考功名了?他只是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地當一個富貴閑人!「這孩子……」

……

幕府中的人都知道門口跪了一個女子,而這個女子是少主的三姐,家主的女兒,至於她為何跪在哪里,府中的下人傾向於猜測她是為了認祖歸宗,而這兩日大主夫的臉色一直陰沉更讓他們堅信這個可能性。

彭城的秋日天高氣爽,一般而言是不會下雨的,然而近日,卻忽然下起了雨來。

秋雨透心涼。

司予昀並未因為下雨而離開。

「雨越下越大了,你真的不管?」雪暖汐在下雨了之後便跑去試圖說服蒙斯醉,他真的不希望這件事繼續僵持。

蒙斯醉捧著書,而心緒早已神游天外。

「小六說她的傷口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是也不能沾染雨水的,若是再著涼了恐怕更糟糕……」雪暖汐滿臉擔心地勸著,「宗親大牢我進去過,那時候我不過是被關了一夜便渾身不舒服,她可是被關了十二年,又上了年紀了,身子定然沒有年輕的時候好,若是再真的……」

「遣人去讓她離開不就成了?」蒙斯醉開口,語氣有些急促,顯然也是擔了心。

「雨一下我便讓人去了,可是你的女兒……性子或許沒有當年那般偏執,但是終究還是那個倔性子,她說了不見你便不起身。」雪暖汐無奈道。

蒙斯醉抿著唇不語。

雪暖汐看了他會兒,「該說的我都說了,該做的,我也做了,終究還是你生的女兒,你若是不心疼,我們這些旁人再心疼也是白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罷,沉默半晌,終究還是補充道:「孩子始終是孩子,犯了錯,唯一能夠毫無保留地原諒的便是我們當父親的,昀兒能來,便是她願意面對過去所做的錯事,蒙斯醉,她知錯了的。」

隨後,轉身離開。

蒙斯醉仍是呆呆地坐著。

……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暗沉了下來,不久,夜幕降臨,入夜之後秋雨更加冰涼。

幕府的門口兩盞大紅燈籠高高掛著,照亮著門庭,也著涼了司予昀瘦削的身軀。

她已然渾身濕透,卻仍跪的背脊挺立,眉宇則低垂。

冰涼的秋雨不但涼了她的身軀,也涼了她的心。

父親,他真的不肯原諒她嗎?她別無所求,她只想親自跟他說一

聲對不起!這一輩子她欠了許多人的,可虧欠最深的是父親!那個生她養她,不管什么時候都護著她的父親!

然而,她卻從最初的敬愛,一步一步地視他為仇敵!

倏然見,靜夜中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司予昀猛然抬頭,額上的雨水涌進了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隱隱的只能看見一個身影撐著雨傘步出了大門。

那身影很熟悉!

她猛然抬手抹了一把眼睛,讓視線可以更加的清晰,隨後,便見到了那個她一直盼望見到的人!「父親——」

她掙扎的想起身,可是,雙腿早已發麻的動彈不得,而她因為用力過猛,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卻讓不讓叫喚,「父親!父親——」

她掙扎的欲爬向他。

蒙斯醉手上的雨傘掉落在了地上了,心里所有的堅持再這一刻化為了灰燼,這是他的女兒!他的親生女兒,他一手養大的女兒!若是她不好,那是他沒有養好!是他沒有教好她!他有什么資格責怪她?有什么資格不原諒她!?

孩子幼時的一切一幕一幕地在他的腦海中回現,她第一次叫父君,第一次獨立行走,第一次為了他受委屈而難過,第一次開口認真說長大之後保護他……

這是他的女兒!

他曾經引以為豪,曾經疼入心扉的女兒!

蒙斯醉沖下了門口的台階,沖入了雨簾之中,將往他爬來的女兒扶起,「昀兒……」

「父親!」司予昀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仿佛害怕下一刻他便又會拂袖而去再也不願再見她!「父親……」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感覺……

父親!

他真的沒死!真的……

「父親,女兒不孝……女兒不孝……」

當日皇宮響起喪鍾,當時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這輩子她再也見不到他了,連親口跟他說一聲對不起也做不到,隨後,豫賢貴君病逝的消息傳入宗親大牢,她更是絕望了。

母皇去了,父君定然更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