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1 / 2)

寶玉本來就有幾套衣裳放在賈母這兒,他穿得精細,除了襲人晴雯幾個大丫鬟做的,就只穿姐妹們做的衣裳鞋子,針線和用料都必是用心了又用心的。襲人拿來的那雙正是她實在沒時間做,托了湘雲連夜趕制的千層底錦雲緞鞋。寶玉自己也還沒穿過,頗是舍不得,幸而林沫進來的時候摘下了腳底的木屐。

萍艾和鵲兒、聞歌幾個大丫頭忙圍了上去,要幫他整理衣物,他擺擺手:「像什么樣子呢。」自己理了理,幸而雨下得不大,黛玉笑道:「這木屐瞧著倒新奇,往常沒見到哥哥穿?」

「沙棠木屐,來的時候遇到了北靜王,他說眼瞅著要下雨,我又沒坐馬車,給了套漁翁的行頭給我,不知道哪里有這么齊全的。還有套蓑衣斗笠,做得倒精巧,我看雨也不大,懶怠得穿上,你若是喜歡,叫家里人做一套穿著玩,只是不許到雨里跑去。」

黛玉一抿嘴:「又不許我去雨里跑,我要那個做什么?當漁翁么!」

林沫先給賈母行禮,又見過了尤氏等,靜嫻親自起身伺候他坐下,夫妻二人本就不多話,如今在別人家里,更是客客氣氣,加之靜嫻今日有心事,兩個人坐下了就避開了對方的視線,林白氏瞧在眼里,笑道:「剛剛還說,請老太太還有她們家的太太、『奶』『奶』、姑娘們來家里,小聚一刻,聽聽戲喝喝酒,你看定在什么時候好呢?」

「師娘做主就是了。」林沫垂下眼皮,端起茶盞,盯著上下漂浮的茶葉看了半晌,他不太愛君山銀針的味兒,只是也不大好說,於是輕輕吹了一口,小呡了一口便放下。

林白氏道:「前幾天庄子上的人送了些野味來,別的倒罷了,那幾條魚倒是鮮活,我想著趁鮮請老太太來呢,就怕到時候你請不的假。」

「趁著新鮮吧,我有沒有空也沒什么關系,本來就沒我什么事兒,表妹們也大了,我在反而不方便。去年秋天的時候妹妹存了些桂花在地窖呢,師娘可以拿出來入入魚味兒。」林沫笑了笑,「我明兒個去太醫院看看三弟,景寧和玉兒給三弟褥了床薄被子,師娘有什么要我帶的,今天回去後萍艾姐姐讓人送過來。」

林白氏道:「他住在太醫院里什么沒有?要嫻兒和玉兒受累做這個,還要你親自送過去。」嘴上這么說著,笑容愈發得明朗。[]紅樓之林氏長兄60

「自家兄弟,這有什么,那里的東西能有自己家里的好?」林沫笑著把話題轉了回來,「二表弟最近上學呢?」

寶玉不愛講上學讀書的話,不過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也只得應道:「是,在家學里。」倒是賈母來了興致:「原先他老子想把他送柏年書院的,說是那兒的先生好,但是在那兒念書不得天天回來,我舍不得,也只得罷了。」

靜嫻幾不可見地嗤笑了一聲,林沫拍拍她的手:「柏年書院是個好地方,我們戶部曹尚書的三公子,原先是在國子監念書的,後來聽說宋先生領了柏年書院的長官之職,便急急忙忙地備了束脩送三公子去了。」

賈母一聽,不覺一嘆,她也聽家政說起過柏年書院來了位大儒,只是又聽說這位先生學問雖好,脾氣卻古怪,甚至不曾考過進士,不禁去了那幾分念頭,加上舍不得寶玉去書院里頭受苦,便叫他去家學里頭磋磨時間了。如今一聽說連戶部尚書的公子都去了那里,不覺可惜,哪怕與曹家的公子同年一場,倒也罷了。

「宋先生原先雲游四海,曾在山東逗留兩日,受岳父大人之邀在孔氏家學同我們講過《爾雅》,字字入理,受益良多,景珞兄還挨了他一戒尺。」林沫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似的,「好像是因為我遞了一塊桃酥給他,叫宋先生看見了。」

孔靜嫻也想起來:「哥哥因為被宋先生罰了,叫父親好生生氣,罰他跪了三天的祠堂。」

「是我的錯。改日見到大舅兄定負荊請罪。」林沫道,「前幾日去拜訪宋先生,可惜他已經記不得當日的頑皮學生了。不過倒是說了,我要是有什么子侄,看在我中狀元的那篇文章還不算太難看的份上,可以薦他到國子監去念書。我說我能有什么子侄,我才多大呢,這么一說倒想起來大表嫂家的蘭兒了,他也到了念書的年紀了吧,我記著他就比我妹妹小那么點兒?」

賈母心里頗是失望,榮國府去國子監念書的名兒當年是給了賈珠,珠兒也是個用功的,可惜沒有多大的福氣,蘭兒當然也寶貝,李紈寡『婦』失業的拉扯蘭兒也不容易,只是看著他到底不如寶玉心里嘆了口氣,面上仍是笑著:「這真是天大的好事兒,鴛鴦,還不去叫大『奶』『奶』帶蘭兒來給林大爺磕頭。」

「都是親里親戚的,沒什么的,磕頭什么的就不必了,我今兒來得及,還沒來得及備給蘭兒的禮呢。」林沫『揉』『揉』眼角,「對了,外祖母,有些事,三殿下說是不大適合人知道,不過我總想著榮國府同甄家關系親近,幾十年的老交情了,我若是不提前說一聲,外祖母回頭從別處知道了,怕是要傷心的。」

賈母一聽「甄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今日里林沫太溫和了,太順從了,果真反常!

「有筆銀子,刻著老聖人的御筆,不知道怎么的流到市上去了,一查,源頭居然是甄家,上頭壓不下了。」林沫的手指輕輕地在座椅上叩了兩下,他看起來心情不錯,如任何人所言,他跟甄家沒什么交情,甚至甄應嘉的復職還曾經給他帶來過不少麻煩。所以如今他簡直高興得眉飛『色』舞了。

史太君已經八十歲了,她見慣了太多的人,誠然林沫的老練算在一流,但如今那份喜形於『色』確實遮都遮不住了,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甄家真的有把柄落到人手上了。

而底下刻了字的紋銀她抖了一抖。

回去的路上雨停了,天『色』還不算晚,林沫親自扶著師娘、妻子與妹妹各自上了馬車,然後爬上了自己的馬,賈璉忙張羅著要弄輛馬車來送他,他揮揮手:「不用,我看得見,前面有人舉著燈籠呢。」[]紅樓之林氏長兄60

臨走他回頭看了一眼「敕造榮國府」的匾額,忽然低下頭去對幫他拉馬的旺兒道:「告訴你們二爺,老太太要是有什么信兒要他跑腿,且先穩一穩,自己拿拿主意。就說我說的,榮國府幾百條命呢。」

旺兒被他的語氣唬了一跳,他拿不定主意,先去悄悄說與了王熙鳳知道。鳳姐忌憚且感激林沫已久,只是這事實在是大,他們夫妻並著巧姐兒、剛出生的哥兒到底是在老太太手底下討生活的,想來想去也只得狠了狠心:「這事你別管,聽著,林大爺今兒個說的話,要是叫人知道了」

「小的知道,小的要是敢說出去,皮給二『奶』『奶』揭了也不敢吭一聲。」旺兒連聲道。

王熙鳳晚間趁賈璉逗哥兒的時候說給了他知道,一邊道:「林表弟這是什么意思呢?二爺如今衙門里當著差呢,老祖宗又不是不知道,連二太太都不來著你辦事了,老祖宗不是說,二爺忙衙門的才好呢?怎么聽林表弟的樣子,像是老太太又要你去做事了?」

賈璉如今也在官場上混了小半年,心知林沫如今的地位,辦得都是大事,只得道:「且看著吧!林表弟也就是說一說,如今不年不節的,老太太能有什么事找我去辦?你不是說今兒個她們對林家的客人很是客氣?」

「如今林家都算是皇家的親家了,老太太不客氣還能怎么辦?我看老祖宗還沒放下心思呢,想為寶玉求林妹妹。可是真不是我潑冷水,一沒爵二沒功名的,林家怎么看得上咱們家的混世魔王。」鳳姐嘆道,「早些年的時候還嘆著林妹妹自小沒了娘,身世凄苦,只怕二太太不答應她入門呢,老太太在時還好,若不在了如今她多了個好哥哥,真是風水輪流轉了。寶玉被二太太捧在心尖尖上養了這么多年,要我說,是不如珠大哥的。」

「咱們家的爵位到哥兒這里也快斷了。」賈璉嘆息了一聲,「他要是肯讀書,我也就不愁了。」

鳳姐也嘆了嘆,把孔靜嫻給哥兒的玉拿出來,夫妻二人盤算著給兒子再謀劃謀劃,她道:「今天林嬸娘問我二妹妹的生辰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