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9章(1 / 2)

林白氏青年寡居,年歲不大,雖是當家主母,卻也見不得外男,何況身邊還有黛玉、容喜、靜嫻幾個年輕的姑娘媳『婦』,她身邊的萍艾極有眼『色』,忙親自去扶了一扇高大又寬敞的檀木雕鏤屏風出來,又加在聆歌裝好的山水屏風後頭,牢牢地遮住了女眷。

柳湘茹雖是父母雙亡,跟著姑母過日子,但也算是出身詩書之家,見站了半屋子的小丫鬟,各個屏氣凝神的,又安著兩個屏風,屋里還燒著蘇合香,知道是有女眷,自己唐突了。忙行禮道:「不請自來,叫主人家為難了。」

林白氏見他斯文有禮,不覺含笑看了一眼容喜,朗聲道:「柳大人是稀客,咱們歡迎還來不及呢。是嘉哥兒的同年罷?我雖在內宅,不曉得你們朝堂上的事,但是也常聽沫哥兒給我說,柳大人君子如竹,出口成章,我羨慕得什么似的,可嘆我們家涵哥兒不濟事,澈哥兒莫說『吟』詩作詞,叫他對個對子都跟要他命似的,便是沫哥兒,我也看不懂他的文章。要我說,柳大人若是不嫌棄,經常來我們家里坐坐才好呢。」

柳湘茹道:「夫人謬贊。林侯爺三元及第,滿朝皆知他是文曲星托生,文采斐然,小生螢火豈敢與明月爭輝。」他隱約見得屏風後人影綽綽,光是坐著的就有不少,既然容嘉在,那么容家的女眷也該是在的,開口的『婦』人氣度雍容,語氣溫和,應當是林家的當家,便不敢怠慢,張口便以「夫人」尊稱之。

林沫笑盈盈地介紹道:「這是我師娘,還有嘉兒的母親容姨母也在。別的不說,這兩個是你的長輩,你得拜一拜。」他素來喜愛柳湘茹的人品才華,對於姨夫要把庶女許給他的事兒,只覺得高明,因而倒也樂見其成。

柳湘茹卻不問容白氏,聲音發顫:「可是林清林聖手的夫人?」不待人回答,竟雙膝跪下,「砰砰砰」地連磕了三個響頭。

他是正五品的翰林侍讀學士,天子近臣,柳家家主。不獨獨林容三兄弟嚇了一跳,便是女眷們在內也愣怔了半晌。容喜狐疑地看了一眼嫡母,不明所以。林白氏訝然道:「柳大人這是何意?」

「夫人可還記得昔日宋平巷的宋柳氏?當日我父母雙亡,燒了三天三夜,誰都說我活不過那天晚上啦,姑母身上沒有誥命,請不得太醫,她走投無路之下,聽說太醫們的家眷都住在宋平巷,便抱著我來一家一家地敲門,沒一家應的,只有林夫人開門給我進去,還拿了給大公子煎的『葯』給我退燒,叫家人請林大人回來給我看脈,方救了我一條小命。姑母千叮嚀萬囑咐,林大人林太太的的救命之恩,小生沒齒不敢相忘。」

林白氏略一思忖:「我記得你,你姑母是不是慈眉善目的,右眼下面有一顆淚痣的?她是個好人,當年一個小媳『婦』,為了救你的命拋頭『露』面,東奔西跑的,你要好好地孝順她。」又道,「當年你也是運氣好,那回神丹雖是退熱的良『葯』,只是實在繁瑣得很,等閑也沒人煎,沫哥兒身上有寒症,那年也發燒,我好容易湊齊了『葯』材,看到你燒成那個樣子,急著就讓你吃了,結果我家老爺一回來,說你不是寒症惹得燒,是熱症,嚇得我,只怕給你吃錯了『葯』,好在不算好心辦壞事。你那身子,是要好好調養的,如今如何了?」[]紅樓之林氏長兄69

柳湘茹微微一笑,搖頭不語。

「澈哥兒,給柳大人看脈。」林白氏看了一眼容喜,開口道,「柳大人,我這小兒子雖說本事比不過他爹,到底也是打小跟著師傅走南闖北地看診的,還曾經跟著我父親在軍營里做過軍醫,不談醫術精湛,也沒給我們家丟臉過,你讓他給你看一看。做人有始有終,我們林家看病人,也是有始有終的好。」當日柳湘茹情況十分地緊迫,便是剛從冰冷的河水里撈出來的林沫只怕都還沒他險,雖是救了回來,然而病根肯定也是落下來了的。林沫十幾年如一日地好生調養,遇到冷了還是要咳嗽幾陣,何況是柳湘茹?當年林清交代了宋柳氏好好地給他補補身子,學習武功強身健體,可也悄悄說過,這孩子情況不太妙,能活幾年是幾年吧。

這樣的人家雖好,但卻實在是不能把閨女嫁過去。容喜雖然是庶女,然而自幼養在容白氏膝下,她又嬌憨可愛,容白氏便就是為了名聲,也是好生地撫養到如今,花骨朵一般的閨女,自然是要嫁個好人家的。此時也有些著急,把容喜攬到懷里,只盼著林澈能給個准信。

容喜自己卻不急,她天真爛漫慣了,自幼便有父兄寵著,還學了幾年拳腳,覺得誰都欺負不到她,此刻穿著一身鮮紅的褂子,做男兒打扮,英氣可愛,她自小與哥哥們一起玩鬧,深覺姐姐們嫁了人,不但沒以前自在,反而多了一大攤子的麻煩事。只是這事任憑自己撒嬌哭纏,父親卻是一點兒口風都不肯松。她一急,說了些「我是姨娘養的,所以太太嫌我了」之類的混話,叫容白氏很是傷了心,她自己也愧疚,故而不敢多言。現如今窩在容白氏懷里,感到嫡母的胳膊都在抖動,知道母親是真心,也就咬了下唇,不知道要說什么好了。

林澈上前來一拱手,道:「柳大人請坐。」

柳湘茹卻擺擺手:「多謝林太太、小林大人的好意,只是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早年是淘澄空了,現如今不過是仗著學過點功夫挨日子罷了。如今要我整日里喝『葯』,一來家里人丁簡薄,沒這個條件,二來,我自己也不愛這個,一堆忌諱,過得忒不痛快,索『性』有酒便喝,有肉便吃,橫豎赤條條一個人來,一個人走便是。」

這下,不用明說,便是黛玉也聽得出來他的話外之意。

林沫盯著地面看了一會兒,忽的道:「聆歌,叫廚房上菜來。把我酒窖里的玉『露』酒拿來,今天我們兄弟陪柳大人好好地喝一杯。」

林澈笑道:「玉『露』酒需用琉璃杯才好。」

林沫笑了笑:「好——聽音,去我庫房最左邊那個櫃子里,第二個匣子里頭的琉璃杯都取過來。」

黛玉聽了,看了一眼雪雁,雪雁會意道:「大爺,何必麻煩聽音姐姐走這一趟?您去年不是找人打了一整套給姑娘們?姑娘平日里又不喝酒,擺在那邊就是好看,我去拿過來,一整套的看著也好看些。」

「有勞。」林沫溫聲道,「大家都坐,上菜吧,時辰也不早了,柳大人下午不是還要去禮部?那茜雪女王當真要派使者來?」

「不獨獨是茜雪國,緬甸國、越南國聽說也要來,雲南巡撫的折子已經上上來了,只怕今年老聖人沒時間去泰山了。」柳湘茹道,「如今四海歸心,是我朝之福。」

容嘉哼了一聲,也不要丫鬟拖凳子,便自顧自地坐下了,倒是林澈,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仍舊是等可客人先入座,才斯斯文文地坐下來,取過雲初遞上的君山銀針先飲了一口,清了口肺,然後笑嘻嘻地道:「大哥,我看你書房有本《黃帝八十一難經》,像是有些年份了,愛得跟什么似的,剛剛去抄了半本,還有一半抄完,那古本我就拿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