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老爺子更是怪了,剛剛一肚子惱火,此刻一聽連鳳丫不肯干了,雖然心里依然氣怒,卻也閃過慌亂。
「這……這……,阿爺再、再等等就是咧。」叫他承認錯誤,那是不可能的,要他道歉,他也拉不下這個臉來。
可連老爺子的態度啊,卻一下子放軟了。
連鳳丫清澈的眸子里,望著面前老者臉上放緩的神情,她的眼里,全是洞徹。
這人啊……也真是怪得很。
你對他好,處處讓著,他卻上桿子越得寸進尺。
干脆惡就惡到底,揚言撂挑子不干了,他卻終於肯好好跟你說話了。
人吶,真是個有意思的生物。
那雙洞徹人心的眼睛,嘲諷一閃即逝,唇瓣動了動,卻嘆息道:
「不敢幫忙了。萬一要是再做不成,叫老爺子再給劈頭蓋臉罵一通是小事兒,可要是白白讓您老期待了,最後落空了,那可不得了。」
她把手搖得飛快,就是認准了這世上總有一部分的人的人心之卑劣之處。
說著也是奇怪,剛剛恨不得把她一家子罵成了豬狗不如的連老爺子,此刻,心里卻慌了亂了:
「不礙事兒,阿爺等就是。這個事兒可是事關著你兩個弟弟的前程的。
你也是知道的,二狗子他是聰慧,可是到底身體天生殘缺啊。
鳳丫啊,要是你兩個弟弟今後有了大出息,那是要感恩你的。
將來要是他們有了大出息了,也會照顧二狗子的。
你想想,二狗子身邊遲早得有個書童照顧他。
這個位置,給誰都是給,還不如就給你兩個弟弟。都是自家人,血脈親。
至於你兩個弟弟,將來要是能夠入了當朝太傅的眼了,那都是你弟弟,還分誰是誰呀?」
連鳳丫只笑,不管心里已經惡心到什么樣兒了,她只笑著一臉為難看連老爺子:
「可要是這事兒辦不成……」
「哪有辦不成的,今天辦不成,明天總能辦成,要是真的辦不成……那就是大寶小寶和太傅老爺沒有緣分,怪不得誰。」
老爺子接話接得特別順溜:
「可這事兒,卻還得你費心啊。」
她心底冷笑著,卻一臉為難說:「我盡力吧……只是這事兒真復雜,得等……」
「阿爺等,阿爺等的起!」
最後她一路將連老爺子起親自送到了胡同口,才好似祖孫情深,與那老頭兒揮別。
重新折返回她家院子,一抬頭,褚先生站在廳堂檐下,石階之上,似笑非笑望著自己看。
「當家娘子哄人的本領,又上一層了。」
褚先生摸著胡須,話音一轉:
「老朽以為,當家娘子本來是想與連家老爺子硬碰硬吶?」
連鳳丫勾了勾唇:
「和他說不上話。
他來鬧,是他自己的意思。
我若與他硬碰硬,若是不吞下這口氣,那是徒惹麻煩。
褚先生沒有聽說過嗎?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此刻緊要關頭,我可不想橫生枝節。
要叫這無足輕重的老頭兒壞了我的事,你說我冤不冤?」
褚先生眯了眯眼……她倒是個能伸能屈的。
淡道:「當家娘子看似讓步服軟了,卻反而叫連家那位老爺子慌了心神,不再罵罵咧咧胡攪蠻纏,
以大娘子的年紀,不該這么洞徹人性,太洞徹人性,有時候並非好事。」
連老爺子為什么敢胡攪蠻纏,為什么敢指著她的鼻子大罵,因為他有所依仗!
就是罵她不肯出力,罵她自私自利,就是認為她一個女子怕擔上壞名聲。
可當連鳳丫真的表示了不願意再插手之後,那就像是……一個光棍兒承認了,反正我就是光棍兒了,你愛罵罵,愛咋咋唄。
連老爺子也是個聰明人,一看她就是不在乎了,准備光棍兒到底了,他以為她在乎的那些名聲啊那些東西啊,結果人家不在乎了,那他唯一的依仗呢?
沒了!
沒了依仗,可事兒得辦,只能夠好好跟她說話,好好聽她說話了,只能夠拿出求人的態度來了。
胡攪蠻纏下的是要挾,要挾不到就不能再胡攪蠻纏,只能拿出求人辦事的態度。
其實那老頭兒看似只知道胡攪蠻纏的庄稼漢,實則思緒清晰,有理由條啊。
今日要是換做連老太太的話,老太太未必這么機警,老太太想不到那些個,胡攪蠻纏不成,就會撒潑打滾。
但連老爺子雖然心里私心極重,腦子卻不是真的不好使。
而連鳳丫,便是看清了這一點。
連鳳丫看清了連老爺子,褚先生便看清了連鳳丫。
「受教了,褚先生。」門口的女子,輕笑著微微曲身,卻不予置評。舉步朝著石階處走來:「我爹和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