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被這突然森然的一語,撥弄得腦子清醒了幾分。
走上前去,坐在安九爺對面:
「既如此,張某有話直說。」
「請。」安九爺伸手做「請」。
「她手中有鹽,是你幫她把鹽運抵蘇淮各地,惠民酒坊?」
「是。」安九爺淡淡淺笑,不否決。
張大老爺臉色又一沉……果然是這廝!
「安九爺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子,要與我張家作對?」他沉著臉問道。
「怎么是與張家作對?」安九爺雲淡風輕,道:「當初建惠民酒坊,我與她同有利益。
既然是買賣上的事情,自然談不上什么得罪不得罪。」
安九爺輕輕掃向張大老爺身後的張二老爺:「老夫知道,你張家同樣涉獵鹽行,
但,咱們為商的,向來是有利圖之,唯利是圖。
無利誰起早?
張大老爺說一說,是也不是?」
言下之意是說,連鳳丫能給他利益所得,他自然要唯利是圖,沒有所謂幫襯不幫襯的一說。
張大老爺眯起眼,卻問:「所以,與她出這個主意,鹽運蘇淮各地惠民酒坊,同酒共銷的主意,也是你給她出的?」
安九爺輕笑著,不與評論,但這看在張大老爺的眼中,赫然就是默認了。
忽地,張大老爺站了起來:「如此,告辭——」
說著,果真不回頭,轉身就走。
人走之後
掌櫃的有一絲擔憂:「東家,怕是這梁子結下了,瞧張家那位的架勢,怕是之後還會生風波。」
「怕什么?」安九爺起身,「我與他斗了小幾十年,梁子,早結下了。」
「可是,只是為了連娘子,是不是不值當啊?」
掌櫃一臉擔憂,眉宇之間都是輕愁。
「值當不值當……老夫此刻也沒得選擇。」安九爺收了笑,說了一句掌櫃聽不太懂的話:「早在許久之前,老夫就已經被和那女子綁在一條船上了。」
已上船,中途想下?……痴人說夢。
「只盼望,她夠聰慧——」若是假聰明,只怕去了京城,也走不遠。
非但走不遠,還會死得很慘。
很慘很慘很慘……
當朝儲君膝下的長子生母,只這個身份,就是她最大的錯處。
安九爺背手而立:「搬張椅子門口去,老夫曬曬太陽。」
他眉宇之間,愁緒萬分……唉,下不了船了……盼她好,她好,他才能好,她活,他才能活。
幸而看京都城里的那位,對這女子的態度,似乎還是十分不錯的。
……
三月播種的時節,不只是城郊連鳳丫庄子上,種田的田把式都在田埂間忙活著。
自然,連鳳丫的庄子上,更是沒有停歇。
山丘下,河塘挖開,放了魚苗。
種庄稼,自然要澆水,別家都是一桶一桶地裝滿水,又去田地里澆灌,只他們家的庄子上,擰開閥門,從源頭出,順著打通的竹管子,就有水,源源不斷地澆灌田地。
一開始的辛勞都有了回報。
四月到時,已經初現繁忙又井井有序的庄子。
鄭三娘果然是管庄子的好手,這庄子上,本就是窮苦出身,沒轍才簽了賣身契的,這日子卻過得紅火。
只要不懶,天天都能吃飽飯。
吃好穿好,還有月利來,人人干勁十足。
「大娘子,竹心小公子過了府試!」
張二魚匆匆跑過來,年輕的面龐上,掛滿了喜氣。
此時,連鳳丫還在田埂上,卷著袖子,和鄭三娘一起忙活。
鄭三娘也曾勸她,這種活兒,累著她,不必她親力親為。
只是連鳳丫覺得有趣,她便在田埂上跟著忙碌,倒是不成想,她這番作為,卻有意外收獲。
庄子里其他人看到了,東家都親自下田干活兒,自然,他們做的更賣力。
張二魚傳來消息時,連鳳丫正沾了一手泥,聞言,那張不算出色的面龐,驀地精神煥發,從田埂上下了來,又鞠了一把清水,洗干凈了手掌。
眉眼清亮:「走,回家去。」
「誒!回家去——」張二魚追上那道清瘦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