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臉上手上,但凡是露出皮膚來的地方,都傷著了,齒印子,指甲印。
掐的,擰的,抓的,撓的,一樣沒落下。
「瘋婆娘,瘋婆娘!」
這一番鬧騰下,自然是沒辦法再去連鳳丫家中看望去了。
……
百橋胡同
熱鬧得很,送禮的,看望的,祝賀的,就沒有停歇過,小院的門檻兒都快被踏平了。
一天下來,累的發慌,天色暗了下去,這一家人才終於能夠坐下來,用了晚飯。
今日開心,一家子,連帶院子里的褚先生、謝九刀、江老頭兒、張二魚一起,酒多開了三壇子。
菜多上桌了三個碟子。
酒足飯飽後,那一對龍鳳胎的小家伙已經睡眼惺忪著,連鳳丫從萬氏那邊接過一個,抱在懷中,萬氏自己懷里也抱著一個。
「白日里,姐兒帶著哥兒玩鬧,哥兒是個內斂的,姐兒好動貪玩兒,鬼心思一大堆,
帶著哥兒一起,有時是挺鬧騰的。
這不,今兒一整天,就沒歇息過,鬧騰得精力耗費了,這會兒早早困得睡下了。」
萬氏嘴里埋怨著姐兒鬧騰,眼睛里可是不分彼此,都是慈愛。
連鳳丫抱著懷里的女娃:「姐兒先出生,身體向來是比哥兒硬朗。哥兒……」是弱了些,不比病秧子好多少,她瞧著萬氏懷中去,
「等我們在京都城里落戶後,就給他請個武先生吧。」
「請個武先生好啊,哥兒身子弱,跟著武先生練練武,許是能夠強身健體,但也不要苛責太多,哥兒能活下,已經是老天爺憐憫咱們家了……
咦?落戶京城?」萬氏後知後覺。
其他人也都朝著連鳳丫看了去:「當家的,你有什么打算?」褚先生代表了眾人,問道。
「去年冬,朝廷啟用了『南水北調』,當今的又是個實干大事的,定下來了,就立即著手起來。
如今這『南水北調』的工程,也修了近一年了。
采用的又是分段式責任制,河道分段,各個分段派遣監工,又從當地啟征男丁,
但凡是『南水北調』定下來的那條線路,所經過的城鎮,各自監工,按照這樣的速度,不出三年,便可把杭州到燕京這段河道打通。
運河一旦開通,將會帶來多大好處,想來,褚先生心中也有數。」
「是,當家的分析得很對。只是,這和咱們家去京都有什么關系?」
「京都,我很早就想去了。」至於原因,有幾層,她不想去說,「運河開通,是遲早的事情。
但那也是三兩年後了。
如今,褚先生也看到了。
蘇淮地界上,我鋪了店面數十家。
其中數得上的就有十三家。
無論和鹽和酒,已經形成了模式,鹽酒以船運送下十三行,經蘇淮地界各個鋪子,
這已經有了規模。
但這還不夠。
運河什么時候修好,我說了不算。
但現成的商機就擺在面前。
我要打通蘇淮至京都城的河運。」
打通蘇淮至京都的河運!
褚先生心里猛地一跳,「當家的要運什么?鹽?酒?
只怕當家的會碰個灰頭土臉。
京都,不比淮安,達官貴人,商賈富紳,皇族宗親……派系林立,利益糾纏。
酒,尚且無所謂。
鹽,只怕不行。
手伸得太長,碰到別人的利益。大娘子舉步難行。」
「多謝褚先生教誨。」連鳳丫心中微暖,能說出這番話的人,必定是真關心自己的,那她,今日干脆就說一說打算吧:
「我有鹽引,並不多,分散發賣在蘇淮地界,其實根本是不夠量。
只是看老百姓們被鹽商欺壓,看不過眼。
如果每月必定有一批鹽,以市價銷賣,至少只要有惠民酒坊所在的地界,其他鹽商也必須跟著我降下價格,惠及於民。
往京都銷賣的,是皂,和我城郊庄子里的東西。」
「城郊庄子里的?」
「褚先生忘記了?已經播種收回了第一批的歐羅巴的馬鈴薯和玉蜀黍?……但我最想要銷賣馬鈴薯和玉蜀黍的地界是,」連鳳丫微微眯眼:道出兩個字:「北地。」
「所以才造船?」褚先生猛然明白了什么,驚得站了起來,呼吸急促。
他死死盯著那抱著孩子,一副賢妻良母模樣的女子,眼中等待答案的迫切,呼之欲出。
那女子彎了彎唇角,對他笑:
「所以才造船。」
褚先生又被驚得踉蹌後退,碰著身後的椅子,「哐啷」一下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此刻,老目不敢置信地望著身側女子,干癟的嘴唇,幾番蠕動,連喉嚨都干澀得發疼起來:
「你……你……你……下這么大一盤棋,就不怕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