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攤丁入畝
三份卷宗,老皇帝談及兩宗,這最後一宗,卻遲遲不語。
良久,手指點了點三份卷宗中,那額外又單獨放置的一宗卷宗,「這份卷宗,一談南水北調,二談海事總局,此二項與前兩宗卷宗,相差不多。
三談官船出海下洋,出使海中之各地邦國,顯吾大慶朝威,使得萬邦來朝,虔心臣服,必以此帶動海中邦國與吾大慶商貿往來,將吾大慶青銅瓷器茶葉絲綢以海運商貿銷售於海中各邦國,威吾大慶皇朝,富吾大慶子民。」
老皇帝說著,老眼中已經露出欣賞之意,卻頓了頓,手在最後一項上停住:
「但……關鍵在這最後一條。」
老太傅沉默,只是心中卻已經翻然起浪,疊疊層層,久不熄落。
老皇帝的手指,在卷宗上敲擊著,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低沉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唇中道出四個字:
「攤丁入畝。」
便是這四個字,在這御書房中,再次翻起滾滾浪濤,這一次,不只是老太傅心驚膽戰,就連一旁始終沉默的像是不存在的李公公也駭然地倒吸一口涼氣。
自古,談及田畝,那必定都是禁忌中的禁忌,
君不見古之聖賢也不敢輕易碰觸田畝賦稅。
一旦與之有關的事項,多是小心謹慎對待。
攤丁入畝,不是如今的賦稅制度,而今延用的還是前朝的丁銀編制。但丁銀編制的漏端實在是太大。
「小兒膽大。」談及賦稅,老皇帝也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嘆息道。
他身前,聞枯榮一彎腰,「初生之犢不畏虎。陛下莫與那小兒計較。」
「不,朕要與他計較,不但要與他計較,還要召他來御書房!」老皇帝道:「小兒雖膽大,卻道人之不敢道。
此卷宗中,條條一語中的,陳述利害,斑斑在目!
實與太傅說,朕也早就看出吾大慶現行的賦稅制,乃是吾大慶最大的毒瘤!」
聞枯榮聞言,嘆息地搖了搖頭:
「既談及賦稅,老臣便直說。」
「太傅直說無妨。」
「丁銀制的實施,自前朝起便如此。
朝廷收丁稅(按人頭收稅),政府賦稅征解中,丁銀與里甲、均徭等四差銀一起,都由地方官員征用,而後再以各州縣上報朝堂。
其上,便多有不清楚者。瞞混過關者不在一二,上欺瞞朝堂,下欺壓百姓。
查舊例,人丁三年一審,分為九則,上上則征銀九錢,遞減至下下則征銀一錢,以家之貧裁定上下戶,以上下戶不同,定丁稅銀之多寡,新生者添入,死亡者開除,此成法也。
若是官府嚴格按照此項來實施,尚且不露弊端。
然,
地方官府未必能留心稽查。
每到編審時,有當地官府司務博戶口加增之名,故,應刪者不刪,不應增者而增,甚至,人已亡卻不肯開除戶籍,新生兒初生卻被官府責其登籍,溝中之瘠猶是冊上之丁,黃口小兒卻已是被追呼上檄丁稅,民有苦難言。(引用:康熙帝)
雖老臣本不該多言,今日斗膽一說,此種戶丁編審中的虛報和浮誇之風在很多地區都存在。
官員紳衿利用優免特權隱漏人丁,奸猾之徒又托為客籍以為規避,而丁銀項目仍最終卻落在貧苦農民的身上。
豪強盡行花詭,得逃上則; 下戶窮民反蒙升戶,結果就是——其間家無寸土,糊口不足。
賦稅之重,卻要這些窮戶來繳。
而今正是百年盛世,陛下政務清明,尚且蠅營狗苟不敢明目張膽,欺詐百姓,瞞哄朝堂。
然,大慶國土千萬,人丁六千萬眾,總有陛下疏忽松懈時,被惡人鑽了空子,上下夠連,以至賦稅丁徭不清的情況。
如今的丁銀編制,確實漏端極大。
但此種情形,歷朝歷代君王怕是都心知肚明,卻只能受其害。」
換句話說(說人話):如今的丁銀編制下,是按照人頭收稅的。各家各戶按照家里的貧富,劃分為九等,上上等一人頭收銀九錢,如此類推遞減,下下等一人頭收銀一錢。
看似富者多納稅,貧苦者少納稅,當為公平。
實則,真正下達當地官府進行實施時,當地官府為了政績,為了多收納人頭稅,死了的人不除去戶籍,剛剛出生的嬰兒已經登記戶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