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祖歸宗好像又不是他要求來的。
如今他有兒有女有一對龍鳳小孫孫,含飴弄孫,又不必為生活奔波,平日里還能逮著老江頭喝酒吃肉,這樣舒坦的日子,他才舍不得換。
誰曉得那些大門大戶里頭,有多少個規矩。
心里無來由浮出一抹躁。
連大山方正的臉,沉了沉。
老太太不說話了,藍嬤嬤又把三日後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一大群人浩浩盪盪來,又浩浩盪盪走,排場那是一個大。
好似他們才是這院子的主人家。
連大山等人一走,連忙大步走到院門口,「哐當」一聲,重重把院門摔上去,用了十足的力道。
沈家的人還沒出巷子,那「哐當」一聲的聲響,就在他們腦門後頭砸上了。
軟嬌里,老太太臉色難看了一分。
藍嬤嬤忙安慰:
「那是小地方來的,窮山僻壤不受教化,等到認祖歸宗,進了沈家門,老太太再派教習過去,教上一二月的規矩,
自然這些壞習慣就都改了。」
沈老太太揉了揉人眉心,有些疲憊:
「沒見時,恨不得立即認回親兒子。
見到了,卻又說不上的失望。」
藍嬤嬤要說什么,沈老太太眼睛猛地一睜,臉上浮現怒意:
「都是那對壞心肝的!把我兒子教成這樣模樣!
他們那個孽種,卻在沈家享福受教!」
「是,老太太說的是,姓連的壞心腸,爛肚腸!偷龍轉鳳,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唉……」老太太嘆息一聲,無限擔憂:
「只是委屈了我的微蓮,好好的國公府嫡長孫女,當了十幾來年,如今卻要給別人讓路。」
連鳳丫就這么成了沈老太太嘴里的「別人」。
藍嬤嬤臉上也露出了心疼之色:「微蓮小姐心懷寬廣,最是懂事,不會在意這些的,
再說了,老太太難道忘記了,護國寺的前主持九能大師曾給微蓮小姐批命,道,此女貴不可言。」
沈老太太聽到這話,心下又放寬心了些,臉上揚起久違的笑意:
「我的微蓮,是要一飛沖天的。」
「老太爺說,陛下為安撫鎮北軍的殘兵老將,頭疼得很。」藍嬤嬤說著:
「老奴今天剛剛聽大管家說,微蓮小姐正為這些殘兵老將捐款捐物,微蓮小姐說,這些人都是血性男兒,為大慶興為百姓安康,才殘了傷了,這些兒郎當受人們敬重。」
老太太彎著嘴角,臉上都溢出驕傲的笑容來:
「我沈家的微蓮,有男兒心性,老爺子當歡喜不已。」
「是,老爺子聽說這事,喜不自勝,直言,我沈家的女兒,比星月璀璨。」
老太太又嘆氣,她的微蓮越是出色她就越是心下難平,嫡長,這個名分,在公爵府上,占著極為重要的地位。
至於連鳳丫那個鳳淮縣主,誰都知道,這只是個名號,無實,
老太太私以為,是沈家嫡長的身份,成就了鳳淮縣主之名實。
否則,鳳淮縣主這個名號,它只能是一個名號。
另一邊,從淮安到京都城的路上,連老爺子舉家帶口來,他們喜笑顏開,像他們這樣的人家,能夠從窮山僻壤,進到京都,那就是一件大事兒,
連老爺子還不知道,京都城里發生的一切。
更不知道,從京都城出,有一隊人馬,快馬加鞭往淮安去了,又已經在他們之前,返回到京都。
連家老宅的人,租了輛老馬,一家子就這樣,走兩步歇一步,歪歪悠悠往京都方向去。
「要去享福了。」連家二房的媳婦子趙氏,笑得合不攏嘴。
她男人卻懟她:
「又不是你兒子,你這么高興做甚?
要享福也是三弟一家子,咋也輪不著咱們呀。」
趙氏回嘴就罵:
「你這蠢貨,沒有聽過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么,二房三房那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三房的兒子發達了,難道還能夠眼睜睜看著咱們二房過得苦哈哈不?
總也能沾沾光不是?
咱大寶小寶不也是和他海清哥親近的?
他三房連海清光宗耀祖光耀門楣,難不成我大寶小寶不是這宗族里的人?」
連二才嘟囔了一句什么,卻不敢真和趙氏爭執起來,這老馬托著馬車走,他倆是坐在車廂外的板車上趕車的,
要是真和趙氏這婆娘吵起來,聲音大了,叫車廂里頭的三弟夫妻二人聽到,那真是沒臉了。
「你說啥?」
連二才不想爭吵,但趙氏聽著連二才嘟囔,喝道。
「我說,這老馬夠老,走不快啊,再折騰下去,指不定什么時候能到京都城咧。」
趙氏一聽這話,就撅了嘴抱怨:
「我就說嘛,應該走水路,租什么馬車呀。這馬都瘦成這德行了,老得吃草都吃不動了。」
連家老宅一家子,以著十分慢的速度,往京都城方向去,淮安城,鳳淮鎮上,當年替連家接生的接生婆,在他們一家子走後沒多久,就已經嚇癱在床上,沒過兩天,蔫兒了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