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國事(2 / 2)

歡想世界 徐公子勝治 4271 字 2022-07-11

王豐收:「這,這要看她和平台簽的協議,董律師沒告訴你嗎?通常這種情況,平台擁有規則的解釋權。」

夏爾:「董律師說了啊!可是平台的這種權力,事實上已經包含國家行政權力了,也涉及公民權利。

公民權利首先是經濟權利、勞動權利,個人財產也包含虛擬財產和無形財產,尤其是數字財產,它們都是個人勞動成果。在什么情況下、誰有權、按照什么方式,去剝奪與處置?

你有沒有發現,你說的那種平台協議,事實上已經取代國家立法了嗎?假如情況不變,發生在張盈身上的事,就有可能發生每一個人身上。」

游方慢悠悠地插話道:「我總算聽明白夏總席想說什么了,幫著解釋幾句吧。

之所以有這種情況,因為很多大的網絡平台功能,事實上已經包含了一部分國家行政職能,也成為了傳統公民權利最新的實現方式。

因為時代不同了,人們行使各種權利的方式也變了。

比如言論權,包括發表權與出版權,如今不通過網絡平台幾乎無法實現,相比傳統方式已經變得極為簡便。但任何便利都是有代價的,用傳統方式也很難監管。

再從另一個角度看,平台有了本不該有權力,其實也承擔了相應的責任。

就比如俏寡婦張盈這件事吧,假如她的店鋪真有什么問題,執法機關處罰她可能比較麻煩,往往也罰不出什么來,但是可以去處罰平台,說不定能罰一大筆。

在這種情況下,平台和她簽的免責條款,執法機關是可以不認的。她出了事,平台就有可能跟著一起倒霉,所以很多時候,不論她有沒有問題,平台就這么處理了。」

夏爾:「我知道游真人說是現實情況,但這不能說明什么。我就問一句,你們願意被這樣處理嗎?假如談現實,三、五年前的幾里國,還是遍地黑幫呢!

照我說,這種權力與責任,都不應該有,除非有另一種更合理的管理授權方式。

好吧,這件事先放一邊,再說另一件事。我去年就得到匯報了,在東國最大的自媒體平台,小華上熱搜了,好像還導致了一場罵戰,很多賬號都被封了。

其中有很多胡說八道的賬號該封,但更關鍵的問題是,是被誰、按什么方式、以什么依據去封禁的?

商業平台具有私有性、內容限定性,可以自己定規則,比如汽車論壇上,管理員可以把賣酒廣告帖子給刪了,這沒問題。

但是有些大型開放式自媒體平台,事實上已經具備了公民行使言論權的職能,這種情況該怎么處理或者管理?

在這樣的時代,如果你的聲音傳不出去,就等於被剝奪了言論權。言論權也是一種公民政治權力,而剝奪政治權利是一種刑罰,誰有權力裁決並執行?

再假設一種情況,有人經營了十年的賬號,發布了很多原創內容,擁有巨大的流量價值,對,就叫流量價值,這又涉及到經濟權利。

昨天中午我還問了一個問題,社交賬號被禁用了,比如維信賬號被封了,意味著什么?

他們都告訴我,意味著完全無法正常的生活,這可不僅僅是跟親朋好友聯絡,日常學習和工作都必須依賴社交賬號,比如各種群。

那么社交賬號的所有權是誰的?它已經成為正常行使公民權利的必須途經!是什么人,能夠不經過法定程序,直接剝奪另一個人事實上的公民權利?

再說一件事,比如張不盈,大家剛剛提到這個人。他每天去了哪里、買了什么東西,假如這些信息被別有用心的人掌握並使用,想想就覺得可怕!

我昨天剛學了一個成語,叫細思恐極。

有人知道你穿什么牌子的內褲、用什么尺寸的套子、戴多大的杯罩、真胸還是假胸……再加一些簡單的算法處理,就像張不盈那樣,還知道你和什么人在約會、在哪兒約會。

這是信息時代的數據,這些數據掌握在誰手里、被怎樣使用,難道幾里國的將來不需要考慮嗎?除非我們不進入這個時代,否則從現在開始就要解決這個問題。

世界各國現有的法律體系、行政管理體系,都是在這個時代之前建立的,建立時並未預料到今天的情況。

常已經變化,綱呢?所謂綱,並不是制度本身,而是制度的目的。」

夏爾這番長篇大論說完了,桌上的熱菜也都涼了,眾人的眼神都變得嚴肅起來。幾里國確實有這方面的議題,但並不是目前重點計劃,夏爾這兩天可能是受了點刺激,所以話題超前了。

華真行很認真地看著夏爾:「所以,你想到的方案呢?」

夏爾卻答非所問,看著桌上的高腳黃酒杯道:「這幾天的外事活動,按照你的意思,我都帶著羅緋玉出席。

讓她站在盡量醒目的位置、接受各種采訪,在各種場合留下影像記錄,她還上了東國新聞大聯播。

這么做的目的,是留下她這個人存在的痕跡,哪怕再過三十年、六十年,人們仍然可以很方便地查到她各個時期的影像和照片,有確鑿的時間記錄。

羅醫生和福根基金會那邊,也挑了一批這樣的人,我們這邊最初有十個,後來又添了一批,總數達到一百人,但也就是這一百多人……」

李敬直疑惑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游方插話道:「他想說,網絡既然能保留一個人存在的痕跡,也能抹去一個人存在的痕跡。」

不愧是小游子,腦筋比華真行都快了半拍,他說完華真行才反應過來,然後王豐收露出了恍然之色。

夏爾點頭道:「是的,來到東國後,感覺這里和幾里國就是兩個世界、兩個時代。其實我在幾里國的時候,回想三、五年前,也是這種感覺。

在這個時代,太多的事情都依賴互聯網,所以它真的可以抹掉一個人存在的痕跡,理論上可以讓你說不出話、出不了門、上不了街,讓誰都看不到你曾經的信息。

就說那一百多人的記錄吧,可以讓她們在世界上的信息資料全部消失,就算還有,也可以讓人們看不見。你告訴人們這是真的,也有人能讓大家相信這是謊言。」

王豐收:「總席先生,說重點。」

夏爾:「重點就是,我們要明確國家數字主權的概念,由此明確網絡公民權。」

我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幾里國的居民登記工作做得非常好,在此基礎上,給每個人一個數字身份,就與現有的身居民份登記系統綁定。

這是唯一的、與每人對應數字身份,代表網絡公民權的實施主體,可以叫它元賬號。公民元賬號,是所有網絡應用平台的通用賬號。

所有網絡應用平台,都要在這個基礎上進行開發。所有公民理論上都是它是用戶、都可以成為它的用戶,但賬號所有權屬於公民本人。

網絡應用平台內部所謂的用戶賬號,只是元賬號的二級賬號,由元賬號自動生成,無須另行單獨注冊,但可以起各種用戶昵稱。

用戶也可以與平台簽訂某些特殊用戶協議,比如高級會員協議,這本質上也是一種購買增值服務的交易。

這就像我們去商店買東西,顧客的身份與商店無關。不涉及法律管控普通商品與服務,商店也不能要求顧客提交其他信息材料,只是換成在網絡上進行,交易記錄可以自動生成並保留。

我咨詢過技術顧問,還特意打電話問了大殼子了,技術上是可以實現的。」

李敬直:「我插一句,您這好像就是網絡實名制啊。」

華真行敲了敲桌子道:「不一樣,不僅僅是網絡實名制問題,也不是技術手段的區別,而是法律主體的區別……夏總席,您接著說,邊想邊說,怎么想就怎么說。」

夏爾:「實現它還需要物質基礎,就是國家建立的元賬號網絡平台。東國的大廠平台可以有幾十億賬號,我還聽說有的劇有幾千億播放量,所以技術上是沒有問題的,幾里國只有一千多萬人。

這個元賬號平台,本身就具備自媒體功能,相當於個人的網絡空間,可以發布各種個人信息,包括文字、圖象、音視頻等個人創作成果。

公民擁有這個賬號的所有權,同時也承擔這個賬號的法律責任。

除了自媒體功能,它也具備社交軟件功能,可開發出社交應用界面,用於學習和工作的任意場合。它還要將網絡購物、網上支付等功能也整合進去,因為這些都代表了某種公民權利。」

王豐收:「這都是大殼子說的嗎?」

夏爾:「是他在電話里的介紹,但也符合我的想法。」

游方:「你是把現有的網絡應用平台,主要是居民必須使用的平台,都弄成官辦的?」

夏爾搖頭道:「我不是要把那些網絡平台企業都收歸國有,其實幾里國現在啥都沒有呢。我的意思是說,元賬號平台是網絡公民權的體現與保障,國家必須提供,從一開始就提供。

現有的那些網絡應用平台,誰都可以去辦嘛,但都需要在此基礎上開發。比如誰想開個網上商城,我們也歡迎啊,但用戶賬號不是他的,而是屬於用戶自己,包括數字權利。」

游方笑了:「很有創見,連稅收和數據分級管理問題都一並解決了,我在科幻小說里看過。」

王豐收:「等等,我覺得你說的好像就是元宇宙的概念啊,國家層面的元宇宙?」

李敬直:「我還以為元宇宙就是創造一個擬真的數字世界呢,戴上vr眼鏡,就可以到處逛了。」

華真行:「這並不矛盾啊,就是以現實國度為數據模型的元宇宙,技術上可以再擴展。」

游方又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我還有個問題,您剛才說的都是個人用戶,那么商戶呢?比如幾里國也有一位張盈女士,她想開家店鋪,在你的設想中會發生什么呢?」

夏爾:「這個倒不復雜,數字法人賬號嘛。工商系統做法人登記的時候,同時生成一個數字法人賬號。她可以在元賬號平台上開店鋪,平台本身就具有展示、交易、支付功能。

幾里國將來所有的法人,同時也都是數字法人,都擁有網絡店鋪的功能與權限,去不去國家元賬號平台上搞開發,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也可以暫時只做線上或線下。

張盈,幾里國的張盈,她也可以入駐某些網絡商城平台去搞推廣導流。二級應用平台可以與她合作,也可以不與她合作,但是不能屏蔽她的數字法人賬號,也關閉不了她的元平台店鋪。

各種商業應用平台的開發,都要使用到元賬號平台的數據接口,這些是要付費的。

所以,從長遠來看,國家建立元賬號平台雖然需要投入,但也有收入。我們不以盈利為目的,收入也納入國家財政,用於公共支出,包括福利支出。

我還有一個想法,聽說東國互聯網就相當於一個東國局域網,境內很多用戶出不去,但是境外用戶能進得來……」

游方:「對啊,這就是一個問題,假如搞了這樣一個國家元宇宙,怎么與世界互聯網銜接?」

夏爾:「我這不是正在想嗎!既然有這樣的技術,就像鍍膜玻璃能單向屏蔽,那么在幾里國可不可以反過來?境內的用戶都可以出得去,但境外的用戶進不來。」

游方:「任何技術都有局限,你不可能完全屏蔽境外的用戶,他們通過各種代理還是能進來的。但是他們就算進來了,也沒有幾里國的數字公民身份,你打算怎么解決?」

夏爾:「這就對了啊,就是我要達到的目的!非幾里國公民沒有元賬號,就算他們能在各個二級應用平台上注冊賬號,也有顯著的區別,一眼就能看出來。

想要完全分辨是不可能的,比如他們可以盜用幾里國公民身份,或者就是幾里國公民把賬號借給他們用了,但假如出了問題,很容易查明是誰。」

華真行終於開口道:「那么你剛才擔心的事情,在這樣一個元宇宙中更容易發生。假如一個人被刪除了元賬號數據,就等於社會性死亡,這是雙刃劍啊!」

夏爾:「所以要立法保障,也只有在在這種情況下,網絡公民權才能真正得到保障。

元賬號的法定根數據,是不可刪除的,其他各級衍生數據,在規定年限內也是不可刪除的。假如受到相關法律處罰,可以在規定期限內禁用元賬號的某些功能。

處罰原因、處罰方式、處罰對象,都在直接在相應的位置內容上標明公示。

其實去年,你通過郎校民建議東國自媒體平台,對問題賬號的處理方式,他們做不到,但我們將來要爭取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