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可以在決賽前夜安然入睡，盡管自問心如鋼鐵，但畢竟是第一次面對決賽，許勝在床上翻來覆去。家里很安靜，父母都清楚明天是什么日子，早早就熄燈休息。許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身一側，把台燈擰亮了。

刺眼的光，讓他眯了眯眼睛，過了半響，才恢復了對光線的習慣，他坐了起來，靠在床頭，目光看向了正對著床，貼在牆壁上的大海報。

海報上的籃球大明星基德正持球快下，周圍的景虛是一個個不知面目的身影，許勝握緊了拳頭。

他的偶像是基德，他崇尚這種將全場節奏控制在手中的力量，無論是得分還是助攻，他都希望樣樣精通，他更希望自己能成為隊友戰力的倍增器，讓每一個人的特點都能展現得淋淋盡致。

而他，正是向這個方向努力的去做的，並且，他信心十足，從初中開始正規比賽到現在，將近五年的時間里，他擊敗了無數的對手，能到達到現在的地位和高度，許勝自信無比。

可是，現在，現在……。

顏雨峰面無表情的臉龐從眼前一閃而過，卻印象深刻的烙印在他的心靈深處。

自己從未遇見過如此強大的對手，甚至他有種錯覺，覺得這應該只會是在夢中，或者大洋彼岸的籃球國度美國，才有可能出現的。

但，現在，自己很清醒的知道，再過十幾個小時，自己就即將與這樣的對手，決一雌雄。

感覺的心跳的加速，許勝苦笑出來。

我不應該如此啊！

心里在狂叫，許勝覺得睡意全無，他感覺到煩躁，從床上起身，來到書桌旁，將放在桌上的一瓶礦泉水，一氣喝完。

心稍安，許勝拉開椅子，坐在那，望著黑黝黝的窗外，皺緊了眉頭。

如果申小四明天能上場，或許我們是有勝算的。

這個念頭剛閃過腦海，他就猛烈的搖了下搖，好像就能把這個念頭打發掉一樣，可並沒有，許勝的思緒，被這個無端出現的念頭，飛快的發散開。

不得不說，申小四與生俱來的防守天賦，他的腳步太靈活了，身體敏捷得閃電一樣那么快，很多時候，自己根本看不清楚他的動作，可他卻已經做完了。

盡管他現在連投籃都不會，盡管曾經老頭花費數月的時間來改變，可並沒有意義，申小四還是投不准。或許就是因為他的神經反應太快了吧，向籃球這樣要求每一個步驟都做得完美才能投進球的技術活，真的不適合他。

運球同樣也是他的弱項，就如剛才所說的，他的神經太發達了，身體結構已經完美，讓他再添一樣東西，除非是綁在他身上，否則都是跟他完全不契合的。

更何況是需要去運球。

就這樣的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卻在半年前，將自己防的懷疑人生，又是何等令許勝感到震驚的存在。

即使是強如你，也不可能做到擺脫申小四的防守，一定不可能。

想到這，許勝煩躁不安的心，平靜下來，看看時鍾，已快十二點，想想明天下午的比賽，覺得還是快點休息為好。

燈熄了，人睡了，對於明天，許勝遙遙的閃過一個念頭。

但願明日這時候的我，不會痛！

就在城市一個角落里，申小四也沒有入睡，而且非常清醒著。

對於此刻的他，現在很矛盾，他已經打定主意去，因為他承諾過老頭，但他同樣很猶豫，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對昔日隊員看過來的目光。

那滋味，肯定很不好受吧！

他自嘲的笑了笑。

他坐在椅子上，一米之外，就是窗戶口，背後便是一張大木床，不到五十平方米的房間，盡管戶型很不合理，因為幾乎沒有家具，倒顯得挺空曠的。

這就是他的家。

很早，他就是一個人，他也習慣了一個人，憑借自己的身手，倒也餓不死，不過也沒品嘗過撐住的感覺。小偷小摸的生活在繼續，老舅肩負起他的學業督促，還有微薄的每月三百塊生活費。

申小四從沒抱怨，他的生活就像他的名字那樣，平凡里顯得卑賤。

自己的人生，是灰色的，看不見藍天，摸不著陽光。

可為什么，當籃球就這樣毫無預兆的闖入了他灰暗的空間里？

申小四清楚的記得，當自己在學校露天籃球場，看著一群人打籃球那種形同智障的表現而露出的笑意被發現，然後接下來就是對方夾著怒火和不屑的挑釁。

斗牛？

那是什么玩意？聽上去，很屌的樣子！

當自己連續把對方的球搶掉拿在懷中的時候，周圍觀看的人群那種驚嘆聲，令他感到陶醉。這樣的感覺，從未有，一直以來，每一個人熟知他過去的人，鄰居，親人，警察，保安，居委會的，甚至掃大街的清潔工，在他所居住的那一片，每一個人看到他的眼神，都是厭惡，如同躲瘟神一樣。

可當自己被迫再一次轉學，來到這里，卻感受到那種從未品嘗的感覺。

那是驚嘆嗎？還是崇拜？

申小四不知道。

後來的事情，學校里很多人都清楚，打不過他就喊人，來的人，還是被他斷掉球，接著喊，接著斷，一直持續到，一群高大的人出現。

申小四記得很清楚，當這群人出現的時候，圍觀的同學甚至爆發出歡呼聲，他聽到了吵雜的說話聲，他才知道，這群人，是校籃球隊的。

那又怎么樣？申小四很不屑！

結局沒有變化，沒有一個人可以在他面前過掉他，然後把籃球放進籃筐，在他們的說法里，這叫得分。

呵呵，得分？可能嗎？

直到下午上課鈴響起，還是沒有誰可以做到，這群驕傲的來，灰溜溜的走掉，所謂的校籃球隊的，令自己瞬間覺得自己其實挺牛氣的嘛。

那天下午，自己琢磨去哪弄點錢，然後解決晚飯的時候，一個老頭把他擋住了。

申小四記得老頭的眼神，明亮和藹，一開始，他以為是裝的，是糊弄的，後來，他才明白，那就是老頭的真心。

老頭帶他去吃了人生里最暢快的一頓晚餐，他想吃什么，老頭都給他點，本著宰肥羊的心態，那個夜晚，申小四吃撐了。

凸得渾圓的肚子，摸在上面的感覺，無與倫比，這就是幸福啊！

當時自己是這樣想道。

他想溜，老頭沒攔著，當他背對著老頭，硬堅持的想快步跑的時候，老頭對他喊了一句話。

那句話，真清晰！

直到現在，申小四都覺得還在腦邊回盪！

打球吧！你會幸福的！

申小四覺得很好笑，他回過頭來，看著像個傻冒的老頭。

「打球吧，你每天都能吃飽吃撐！」

就為了這一句，申小四加入了校隊。

第一天，在球館里，當自己站在大家面前，這幫昨天還碰過面，現在還略微眼熟的人面前，申小四覺得有點尷尬。

但隨後的訓練，他便從尷尬變成了憤怒。

每一個都針對他，王八蛋，全是王八蛋！

申小四想走，他對老頭說，我不干了！

老頭沒攔他，只是笑了笑，對他說：孬種才逃跑。

我當然不是孬種！你也不去掃聽掃聽，我申小四，從沒慫過！

既然答應了，那就只能留下了。

接下來，自己每天在球館的任務就是讓這幫行動緩慢的智障變得更智障，至於他們的怒火，呵呵，有本事，你打我啊！

哦，對了！許勝！

這的確是個不是很傻的人，也不是很慢，但還是傻，還是慢。哈哈！

他要是在場上看不慣我就算了，憑什么場下還要管我？

你算老幾？

媽的，申小四真的不想待下去了。

那天，球隊一個最傻最慢的，居然跟許勝吵起來了，真是狗咬狗，不過自己要是來評判，還是希望那個傻缺輸。

不過就是個官二代+富二代，牛逼什么，廢物一個！別人不敢惹你，老子才不鳥你了！

果然，那個最傻的沒爭過，下午放學，自己路過胡同，居然看到那個傻缺堵了許勝，真是沒腦子，還不跑，你打得過嗎？你又不是老子我！還在那干等，你果然還是有點傻啊。

本來自己是不想管，不過看到後來，發現這幫垃圾居然要弄殘許勝，這就讓自己沒辦法了，要知道，老頭當許勝是親兒子一樣。

想起老頭，不敢想象如果許勝廢了，他會怎么傷心樣，好吧，沒辦法，自己要出手了。

一架打完，許勝這廢物居然早就暈過去了，也好，如果知道是我救了他，他還不知道怎么辦。哎，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辦。

果然，還是被學校開除了，老頭居然為這個事情，跟校長發飆，看著這樣子，好像我走了，他就不干了。

唉，不想為難老頭，還是自己走吧。

走的時候，老頭第一次攔住我，最後沒辦法，他說如果以後有人來找他，那就回來吧。

回來？

回來干嘛？

打球嗎？

呵呵，打球能幸福嗎？

窗戶忽然發出一陣響聲，把申小四從回憶里拽了出來，是外面的風，這玻璃是用透明膠固定的，不緊，總是松垮垮的。

覺得有點冷，這是老房子，爺爺留下來，暖氣管早就銹了，供暖太差，房間里，其實很冷。

申小四打了個哆嗦，想想還是進被窩吧。

在被窩里，聽著外面的風，忽悠著窗戶嘩啦啦的響，他覺得很平靜。

明天有比賽，什么時候來著？先去球館還是去老頭那？

早飯吃啥？還是直接吃午飯得了。

申小四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也許，還沒入睡的顏雨峰，不知道還有一個，就像石頭縫蹦出來的強大對手在明天等著他，他確實沒睡意，但不是因為明天的決賽。

如果一個已經見過高山上風景的人，還未山腳下的景色流連的話，那是沒道理的。

顏雨峰不擔心明天的決賽，他擔心的是其他人。

孫明同樣沒睡，他在上網，玩著星際爭霸2。

曾經挺痴迷的游戲，現在看來，並無吸引力，孫明邀請了幾次，都沒成功後，也就不再說這個事情了。

顏雨峰在看短信，這是一條很長的短信。

短信是商教練發來的，他在短信里，說了三件事前。

第一，他要來北京，明天上午就到。

第二，他告訴顏雨峰，現在國內的情況他全部知道，叮囑顏雨峰一定不能輕舉妄動，更不能飄飄欲仙。

第三，他把現在科魯士的一些情況告訴了他。

科魯士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危及，因為這個打架斗毆的事情，嚴重影響了球隊的正常訓練，最近的幾場比賽，都是大敗，將晉級春季賽的大好局面，敗得干凈。

接下來的對手，一個比一個厲害，商林考慮到自己一直在比賽，而且要漂洋過海，旅途勞頓，不認為自己可以幫上球隊，所以勸顏雨峰安心打好國內的比賽，不要急著回去。

明年，再好好來，不是還有兩年的高中生涯么！

並且，商林給出了一個新的出路，如果顏雨峰覺得沒有比賽可打，那可以去打aau，這是美國國內最健全的自由參賽的聯賽，每個年齡段都有一個全國性的比賽，到時候，挑選好人，就可以去參賽。

在哪里，你可以遇到比在紐約州聯賽還要強大的對手，完全不需要考慮沒有鍛煉的可能。

看完整個短信，顏雨峰沉默了。

不可否認，商林的建議很穩定也很成熟，自己無話可說，但顏雨峰覺得不心甘，自己在之前，已經憧憬的畫面，怎么說沒了就沒了？

不想，顏雨峰不願意就這樣放棄。

但是，距離科魯士生死關頭的一戰，自己真的趕不上，查閱了往返中美的航班，沒有一個班次是可以讓自己感到科魯士的。

哎！

顏雨峰嘆了口氣。

手機忽然響起來，不僅驚了聚精會神玩游戲的孫明一跳，也讓顏雨峰差點沒把手機扔出去。摒住神息，顏雨峰把電話接通了。

還沒等他說話，手機話筒里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

「快出來，我在走道里！」

「呃……！」顏雨峰開動腦筋，想這個神經病是誰來著？

「一看就知道不知道我是誰，司馬樂，記起來了嗎？」話筒里馬上傳來一陣惱怒聲。

「你怎么有我電話？」顏雨峰震驚了。

「沒有什么是我辦不到的，你的號碼，小菜一碟，別墨跡了，快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可去敲門了。」司馬樂開始威脅了。

顏雨峰馬上從床上跳了起來，對莫名其妙的孫明擺了下手，快步往門口走。

要是真被人知道了，那簡直就是一場無法相信的災難。

打開門，果然，在遠處與電梯口接壤處，一個紅色的身影在晃悠。

顏雨峰掛斷電話，走了過去。

果然是她！

皺著眉頭，顏雨峰故意往電梯口走，一邊低聲說道：「有什么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