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心中明白,她能發現那些細節,該是容止刻意給她留下,好方便她順藤摸瓜找到他的線索,以容止的心機,不可能露出來如此大的破綻,否則劉昶不會連見都不見她,便派人直接帶她來到容止的所在,而他也不會早就等在此處靜候。
他到底想做什么?
這偏院與建康公主府的沐雪園是相似的格局,同樣是入眼竹林,白衣少年獨坐幽篁,青石台上,他笑意如水,眼光深不可測,只是物雖相似,人卻非昨。
見到楚玉,容止並未詢問別後之事,更沒有解釋自己的行為,只灑灑落落地微微笑著,好像面對著尋常人,說一件尋常的事:「我有一筆交易,想要與你做,不知你是否願意?」
楚玉有些譏諷地笑了笑:「難道我可以拒絕么?」口氣中除了嘲弄,還帶著微微的倦意。
他總是在無聲無息間布下巨大的羅網,等著她毫無知覺地走入網中,洛陽時是這樣,來到平城也是這樣。
她的居所只怕早在他掌握之中,而那些細心周到的侍從仆人,也約莫是他的耳目心腹,她現在居住的宅院里,除了從洛陽帶來的原班人馬外,就連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蚊子,只怕都是姓容的。
很好,他全盤掌握,她不能,他位高權重,她沒有,在這樣不對等的條件下,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值得他圖謀的。
孫悟空無論如何都翻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
她從南到北都不曾徹底擺脫他的影子。
嘿,很了不起么?
方才見到容止的剎那,楚玉便做好了妥協的打算,面對這么一個人,跑又跑不掉,斗也斗不過。偏偏對方還好聲好氣地笑面以待,弄得她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
現在楚玉也想開了,擺脫不掉就不要擺脫吧,她認輸,她服氣,等她身上的利用價值消失,想必容止不會多看她一眼。
從過去一年的情形看,容止似乎並不想要對她造成傷害,甚至還加以保護。這也是她如今全無畏懼的原因。
說話間,楚玉注意到了一件事。
從建康到洛陽,再從洛陽到平城,周折輾轉幾千里,對於容止,她的神經已經鍛煉得比較qiáng悍,現在就算容止忽然變身賽亞人,她恐怕也不會吃驚。
可是這件事還是讓楚玉稍稍吃了一驚,因為她如今才發現,容止並不是一個人在竹林中。他身旁還有一人,只是那人個頭太小,兼之方才她的心思都放在容止身上。一時間沒瞧見。
那是一個被華麗錦緞絲帛包著得圓滾滾的嬰孩,用好幾層錦被墊著,就躺在容止身旁,嬰兒皮膚細白嬌嫩,圓圓小臉上五官jīng致,尤其是那雙小嘴柔嫩水亮,兩只胖乎乎的小手還抱著容止的手掌,容止還時不時地伸指逗弄那嬰孩。
與容止幽深不可度測的眼眸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嬰兒不染塵垢的雙目,雖然是同樣的漆黑如墨,但前者幽深得仿佛能吞噬時間宛如,後者卻清澈澄然地,完完全全倒映出竹林的青碧疏影。
楚玉仔細地打量那孩子,試圖從小孩子漂亮的眉目中找出屬於容止的痕跡,但那孩子漂亮歸漂亮,卻並不怎么像容止。找了一會兒,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直接問道:「你的私生子?」
容止神秘地笑了笑:「我的侄孫。」
他一說關系,楚玉當即明白了那嬰孩的身份:太後馮亭是北魏皇帝拓拔弘名義上的母親,換而言之。容止是拓拔弘名義上的舅舅,再換而言之。拓拔弘早熟早婚早育生下來的兒子便是容止的侄孫。
這個嬰兒,那么yòu小那么柔弱,很有可能是北魏未來的繼承人,現在卻在容止手中。
楚玉忍住多看那嬰兒的沖動,收回視線轉到方才的話題:「言歸正傳,什么交易?」她仿佛隱約能窺見容止野心的一角,縱然身為太後的兄弟,但是容止似乎並不會滿足於此,他也許會繼續攫取,江山如畫是他萬里棋局,這嬰兒或者便是他的棋子……但是,這些都與她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