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〇九章 大江歌罷掉頭東(八)(2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065 字 2022-07-10

時寶豐在那邊將手上的茶一飲而盡:「我兒子斷了一只手,何文,我原本以為……逼你在讀書會的事情上表態,是為公平黨好的事情……我的兒子,他斷了一只手。」

「你兒子是個廢物。」何文看著他,「時寶豐,你看著我的嘴,聽清楚了,你的兒子,是個廢物。你想打仗,怎么打都行,但你兒子就是個廢物,他關我屁事。」

時寶豐手中的茶杯陡然扔了過來,何文伸手一揮,那茶杯飛向房間的一側,砸成了碎片。

一旁,周商兩根手指拈著茶杯,看了片刻,他抬起頭來,望向時寶豐。

「你的兒子,是個廢物。」他一字一頓地說完,回過頭來,張了張嘴,一時間沒有聲音,過得一陣,眾人才聽他說的是:

「……這世道爛透了。」

周商站起身來,轉身出門,其余四人坐在那兒沒有動作,圓桌上,除了時寶豐自斟自飲了一杯茶,剩下的四杯茶也都沒有動,茶杯上熱氣微微升騰,與開門時進來的蒼白光芒混在一起。

遠處嗡嗡的聲響如潮水般涌來,腳步踏了出去。

……打仗了。

……

深秋,傍晚,蒼白的天光正在漸漸褪去,將這世界的統治留給蔓延而來的黑暗。

會場附近的街道邊,寧忌正在人群中聽著比武大會那邊傳來的八卦,陡然間,感受到了周圍不尋常的氣息。

會議散了,一些車馬陸續從長街上離開,而與他們一道離開的,還有大量各方勢力的衛士或暗哨,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的散會氣息,顯得格外不尋常。

街邊的茶樓酒肆上,有的人是跟與會者也會搭上關系的,第一時間去詢問了消息,隨後,騷動的氣息在蒼白的天光里翻涌。

「出事了……」

「何文跟……」

「撕破臉了……」

「這次事情要鬧大……」

一陣陣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大量的行人開始匆忙的朝不同方向離開,猶如第一波退去的海潮,寧忌聽了幾句,隨後嘗試去到高處,查看時寶豐車隊選擇的方向。

從這處會場上離開有幾條街道,每一位大王每次都會盡量選擇不同的道路。

然而想要去到高處也有些麻煩,這個時候,各方的暗哨、衛士都安排了人手在屋頂上巡弋,部分的神射手縱然打不過他,但依然擁有眼力上的優勢。他在周圍盤桓了一陣,考慮對策。

過得一陣,遠處的夜色中,有廝殺聲響起,寧忌聽了一陣,隨後看到了升騰的煙火,亦有人在遠處示警。

「平等王遇刺——」

竟有同道中人?

寧忌微微愣了愣,隨後朝著那騷亂的方向過去,若是刺殺到一半,這些刺客沒能得手,他不介意半途入伙,干件大事。

然而激烈的刺殺只持續了片刻,寧忌奔跑到半途,便察覺到屬於平等王那邊的聲勢愈發平穩,隨後附近的街道上下、各個地方都開始出現隸屬於平等王麾下的衛士與高手,他們的神色已不顯得急切,可能對於局勢已然有了把握。

寧忌去不到高處,沿著街角的隱蔽處與混亂的人群逆行了一段,到得前方街道的轉角,那混亂的聲音已經告一段落,透過守在街頭士兵之間的空隙,他看見遠處的長街上滿地鮮血,有五六道身影被控制起來,跪在了街上,時寶豐的身形在這些人前方走動,揮刀將他們砍殺在地。

「殺我——」

「就憑你們,也想殺我——」

「何文!你怎么不親自來——」

內力迫發,時寶豐在最後一抹秋日余暉中放聲大吼,黑暗劃過長街,從他的身上淹沒過去。寧忌這才發現,屎寶寶的武藝竟也不錯。

他磨了磨牙齒,轉身離開。

對方有了防備,此時便沒有刺殺的機會了。

但今天的大會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得遠了,他才有空回憶先前發生的事情。關於公平黨五個傻瓜之間的嫌隙,城內的風聲每天都在傳,早幾天也說鬧翻了,今天又怎么了?再鬧翻一次?

夜幕已經降臨,街頭的行人各式各樣,有的倉促奔跑,有的鬼鬼祟祟,一堆一堆的垃圾在街邊散發著臭氣,周圍的暗巷里,有人死去後屍體散發的腐味,城市像是陷入了彌留之中,就快沒救了。

失去了刺殺的時機,寧忌也多少覺得有些茫然起來,接下來該干什么?去找些葯嗎?周圍的醫館早已沒有了……他在隱隱約約的喧囂中穿過小半座城池,出奇的,沒有人來找他的麻煩,以至於他也不可能借題發揮將誰打上一頓。如此這般,他回到五湖客棧附近的道路上,走向那座熟悉的矮橋。

橋洞下亮著微微的、橘色的火焰,小和尚沒有待在火堆旁,他站在橋洞外的河灘上,目光奇怪地望向橋洞之中,也注意著橋梁這邊的情況,寧忌的目光與他對望了一眼,小和尚目光微帶悲憫,沒有說什么。

寧忌走過那座矮橋,從矮橋的上方朝遠處望去,黑暗中古城的輪廓似乎又變得好看了一些,那些燃起的火焰,就像是輪廓上方橘色的燈籠。他從河堤上下去,橋洞之中,薛進正抱著女子的身體,發出些微的哭聲,寧忌於是過去蹲下來,伸手摸了摸女子的頸側。

屍體上已僅僅剩下些許余溫了。

「啊、啊、啊、啊、啊、啊……」

薛進張開僅剩幾顆缺齒的嘴,虛弱、而又悲慟地哭泣。

寧忌看著他。

「她死了……」

他想要盡量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來。

但不知道為什么,沒能做到。

……

黑夜里,有煙火升騰起來……

那是各個勢力作為示警的煙火令箭,最近時有升騰。

不知道為什么,寧忌想起第一次看見這對夫妻時的情景。

那是八月十五的夜晚,薛進帶回了乞討而來的飯菜,他們在河堤上虛弱地倚靠在一起,面對著黑暗的夜色,等待煙火的再次升起。

「他們……還會再放的……」

那一刻,他們面對著一片漆黑,如此憧憬地、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