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一章 決裂(八)(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3289 字 2022-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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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凡的身影與拳頭如同轟然砸出的大炮。

朝外揚起的灰塵陡然向內凹陷,兩道身影沖回倒塌的商鋪里。

多年以前,方臘眾兄弟中,方七佛文武雙全,最為驚才絕艷,他於武學一道既得其博,又得其精,十八般武藝上手即會,外人稱其「雲龍九現」,其一是說他手段多變,不可捉摸,其二則是指方七佛在眾多武藝中,最得龍形拳精要。

世間武學,多數仿世間動物、器物的發力靈感而來,但世上無龍,龍形拳乃是觀想圖騰而來的拳法,出拳時腳步配合身形、脊柱,縱躍發力,拳法大氣、綿長、連貫,此外還長於擒拿、身法、腿法等功夫。

陳凡為報仇而來,有意以龍形對敵。

林宗吾接住青磚的瞬間,他的身形已經消失在原地,腳下的步伐奔出數丈,身形如蒼龍般下沉又揚起,出拳之時,力量已至巔峰。

林宗吾擲出青磚,以雙手硬架,被這一拳打向後方。。

而在近處,陳凡只覺得如同打進了粘稠的漿糊里。

煙塵之中,波紋泛起,震盪八方。

陳凡並不在意,手中炮錘如雨展開,無數重拳奔行砸落。

林宗吾腳下後退,撞開磚石,手上拳法輪轉、接擋,某一刻,雙手陡然劈出,砸開陳凡的拳架,猶如奔騰的獸口, 猛然朝陳凡手上絞來。

灰塵激盪、彌漫, 林宗吾的雙手猶如攪動天雲的利爪, 咆哮而起。

擒拿手,龍形。

這是當年方七佛最為擅長的一式「雲龍探爪」,此時在林宗吾手上使來, 亦是格外的凶狠暴戾,這雙爪分合間, 猶如嗜血的龍口, 若是一般的武者, 只待這雙爪閉合的一刻,手臂恐怕就會被直接撕碎。

但陳凡何其厲害, 此時手臂猛地一沉,手上的肌肉猶如巨蟒翻騰,以龍形拆解、反扣。轉眼間, 雙方的擒拿、反擒拿舒展開來, 灰塵之中, 猶如千百條巨龍的飛騰撕咬, 隨著兩人的步伐飛旋,舒展爆發, 而陳凡的衣袖、林宗吾的袈裟袖子首先便爆開成了千萬的蝴蝶,隨後被空氣的激流裹挾進去,呼嘯翻飛。

「方七佛在天有靈」

周圍商鋪的倒塌還在持續, 瓦片、橫梁、木架、桌椅隨著樓板的傾頹朝下方不斷滑落,而兩人的打斗猶如巨大的磨盤, 落入其間的物品或被撞開或被碾碎。而在這激烈的輾轉騰挪間,林宗吾的聲音響了起來, 幾乎是同一時刻,陳凡與對方拉近距離, 手臂陡然從擒拿化為太極的錘法,由上往下猛然劈落。

嘭——

林宗吾龐大的身形下沉,左手上架右臂下壓,雙手掄舞如太極圓轉,周圍的地面在灰塵中崩裂。

「知你青出於藍」

在這巨大的出力中發聲,似乎給林宗吾的嗓音帶來了些許的窒礙,陳凡一聲暴喝, 手中至陽至剛的錘法連環砸來,林宗吾腳步後退,每一步都像是樁子一般砸進石板里。

陳凡自少年時起便天生神力,這或許是林宗吾多年以來第一次在力量比拼上顯露頹勢, 腳下的步伐轟轟轟的退了三步,上半身拳架被砸開,陳凡的一拳全力轟來,腳下的龍形配合手上的重拳,林宗吾的袈裟上泛起波紋,陡然凹陷。

拳頭砸實的瞬間,灰塵之中林宗吾喜悅的臉上露出森然的白齒來,他的右拳如沖天的巨炮,在同一時刻,轟上陳凡的身體。

轟——

陳凡倒飛而出,身體撞開後方的牆壁,在地上翻滾,隨後手上借力半跪而起,再吐出一口鮮血,站立起來。

灰塵之中那龐大的身軀晃了一陣,似乎也往後退了退,他雙臂緩緩舒展,朝這邊走來。

口中緩慢而沉重的聲音,漫過塵埃。

「必定如本座一般欣喜。」

塵埃之中,只見林宗吾的臉上,也已經染了鮮血,因為猙獰的笑容而露出的兩排牙齒間,血光殷紅。

陳凡笑了笑。

「司空南泉下有知,曉得你這么些年仍無長進,多少要和我一樣生氣。」

「哈哈哈哈哈哈」

林宗吾似乎是被這押韻的應對弄得愣了愣,隨後又是哈哈大笑。此時在這煙塵彌漫的店鋪外,戰場上的廝殺又已激烈地響起。林宗吾摸了摸嘴角的血,顯得快意。

「是啊。」他道,「這些年兜兜轉轉、追名逐利,於天下間的大事,並無所得,也難怪爾等小輩說出這等話來。但是陳凡啊,之於武道」

身形龐大的魔神推開殘破的土牆,穿過震動的煙塵,帶血的目光望定了正值壯年的將軍,緩緩而來。

「之於武道今日即便周侗復生,當年的方七佛、劉大彪輕至,本座也已不弱於任何人。」

外頭的廝殺激烈,他走到陳凡身前兩臂處,方才停下,陳述事實。林宗吾身軀龐大,此時比身形健壯結實的陳凡,猶要高出半個頭來,兩人在塵埃間對峙。些許的平靜。

陳凡也看著他。

「和尚,陳凡一生習武,從未在乎過武道,你知為何?」他笑了笑,「你所舉的那些人物,為人所記,從不在於他們的武學是否天下第一,而在於他們此生做到了什么事情。陳凡此生行事,復仇則復仇,打仗則打仗,從未因為武藝天下一百,事情便不做了。和尚,你這一生倘若只有武學天下第一,那與吃屎天下第一,又有什么區別啊?」

林宗吾的目光微微愣了愣。

兩道身影的昂然對峙間,陳凡張開雙臂。

「來吧天下第一。」

時間沉默了一瞬。

「好。」

******

沸騰的廝殺在城市的中心喧囂,席卷了舊武衙門附近的一切。

從南側街頭的屋頂朝前方望去,沖向前方的黑旗早已淹沒在這一片混亂里,爆炸升騰、鮮血綻開,偶爾,高手們在屋頂上沖殺時會掀起令人咋舌的奔襲景象,也有許多身影在奔行之中陡然飈開鮮血滾落。

端著望遠鏡,左修權在屋頂上望著這令人咋舌的一切。女真人肆虐時,他一度隨軍折轉,見過烏泱泱的戰陣,見過成千上萬人的潰敗,卻從未見過城內廝殺如此激烈昂然的一幕。不僅僅是殺向前方的華夏軍小隊,公平黨四王及大光明教麾下的高手們此刻展現出來的意志,也令他覺得意外。

在視野的一側看見了背嵬軍成員打出的信號,知道銀瓶等人刺殺「開山將」羅彥的行動成功之後,老人放下了一樁心事,這才開口與一旁的女子說話。

「都說公平黨乃烏合之眾,綠林人於戰陣上更是不堪久用,想不到今日竟能爆發如此膽量。七姑娘,如今華夏軍各小隊皆被敵方淹沒,陷於危局,這不會出什么事吧?」

面帶疤痕卻仍舊能看出清秀來的姑娘放下望遠鏡想了想。

「左先生,西南大戰後期,一團亂麻,華夏軍的各個隊伍,您知道,每次戰斗要跟敵人熬上多久?」

「嗯?」

「幾百人呆在山頭上,被對方數千人圍困,打上半天到一天,這叫做危局。」小七帶著若有似無的微笑,舉起望遠鏡,「今日在這里,不過是一群綠林高手覺得自己人多,不恃強凌弱一番便不肯認命,說白了,他們包圍過來,是沒有意識到自己身邊死了多少人,於是感覺優勢在我、熱血沸騰。今日負責攻堅的原本不是我們,但按照原定計劃,釘在戰場上半柱香、最多一炷香的時間,敵方自潰。」

她的話語平靜,細細的陳述聽起來竟更像是宣判。左修權第一次看見華夏軍的女子在戰場上的作風,此時愣了愣,但隨即想起來,跟隨著他去到福建的左文懷等人,又何嘗沒有這樣的感覺呢,縱然表面上看起來文弱,實際上做事冷靜細致卻又冷厲風行,從容到近乎冷酷。

倘若撕下西南寧先生對外接待時那副樂呵呵的面孔,下方的面貌,恐怕也會是這個樣子吧?

「但是林教主的事情如何?」

左修權舉起望遠鏡又看了片刻,嘆了口氣:「你們先前藏著掖著,老朽還蒙在鼓里,想不到是陳帥親至。但即便陳帥英勇,為將之人不立危牆,他是何等身份,擊殺了銀術可的英雄,何必下場與此等莽夫廝殺。而且,這林宗吾負武藝天下第一之名多年,擅長的便是匹夫之勇,你們莫非還真有把握,讓陳帥將他拿下,有什么意義?」

老人說到這里,話語凝重,對於華夏軍的此番安排,頗有恨鐵不成鋼的緊張。他一生習文,曾經跟隨在左端佑身邊的時間也多,偶爾了解一下誰誰誰武藝高強、感嘆幾句「此非人耶」,不過當成看戲般的消遣,一如當年秦嗣源對林宗吾的輕蔑、對周侗的疏忽般,林宗吾習武一生,號稱天下第一,即便是真的,在他們看來也是連陳凡的一根小指都不如的,何必下場呢。

他這樣一說,小七在旁邊微微抽了抽嘴角,也有些尷尬。

「陳帥忽然到這里,要做事,我們也是勸過的,錢八叔勸不住,我們能怎么樣,姐夫又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