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八章 凜冽的冬日(二)(2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511 字 2022-07-10

華夏軍中,竹記的商販巡回模式一直是底層接觸華夏軍的基本渠道。從華夏軍躍出涼山開始,最初的兵力並不能完成對底層的接管,便是以竹記販賣生活用品的小車為基礎,一個村庄一個村庄地流動巡視地方,這期間,小車往往配一名說書人,召集群眾,在聽書之余,宣揚華夏軍的政策,有時候搭配大夫看病,有時候也搭配巡回法庭或是執行士兵,在巡回當中,對民眾提出的告訴做出處理。

時至今日,華夏軍對整個地盤的管理已經完全接管了各個大型城鎮,對於諸多鄉村,則盡可能地安排退伍老兵進行下沉,將治安以及惡性犯罪的治權首先拿過來,而竹記的商販依舊巡回,說書模式則在報紙流行後演化為讀報制度,在講述一定的小說故事當中,向村民介紹外界發生的事情或是華夏軍要推行的政策。

「還是人手不夠。」彭越雲道,「拿下成都平原,又打出去之後,大城十九、縣城破百,轄下村落,上次統計,是三萬七千二百六十八個,但咱們華夏軍呢,軍隊和官員加起來,不過十萬人,把所有人平均攤下去,一個村子占不到三個。讀報人這邊盡量三四天一個巡回,哪怕只是賣貨和讀報,兩個人管十個村,這里就要七千人竹記沒這么多人,真能說書的有多少個?但如果不說故事,只讓其他人讀一輪,又沒有多少人願意來聽」

彭越雲絮絮叨叨,湯敏傑那邊笑道:「若是有人讀書讀報都挺好,腦子好用,說不定還會讓你們搶走吧?」

「哈哈,這倒也是。」彭越雲笑,「哪里都缺人,打敗女真人之後,到處招人,說是老帶新,一年多的時間,能帶出多少可以用的?哥,我這邊還說是家學淵源,從小讀書,但是十七八歲的時候,做起事來懂些什么啊?那個時候讓我分田地,殺人就完了,無非就是殺人。」

穿軍裝的年輕人搖了搖頭:「招人,又不能大范圍招、不能沒完沒了的招老實說,在執行上最能用的,基本上上手就能把事情干好的,是那些讀過書、甚至當過官的老儒生,礙師爺、幕僚,有些商販也不錯,但是這些人,有些有陳腐想法,有些沒想法,但是有陳腐習氣,吸納又不能大肆吸納,我這邊查過好幾撥了,很麻煩,焦頭爛額的」

「有時候,跟老師那邊訴苦,華夏軍用人的標准到底是什么,說不准。我們過去說華夏兩個字,其實主要針對的是女真人,我們要團結、要清廉、要無私,要證明華夏之人不會輸給蠻夷西南大戰打完了,標准忽然有點模糊,不能無休止的大規模招人,招太多,思想會亂,又不能不招。你招一個老學究,人家也清廉正直,只是偶爾提些質疑,能不能用?能用多少?度在哪里?標准在哪里?他貪腐我可以處理他,但我們中間就沒有貪腐嗎?有時候,他們私下里串聯,也許危害更大我們也不能只盯著他們」

兩人的腳步走向林地的邊緣,沙沙聲中初冬的日光如梭落下,彭越雲的話語中,湯敏傑嘆了口氣:「所以也到時候了」

「是礙老師說,華夏這個提法,包含我們對女真人的仇恨,支持大家走到這里,已經沒有辦法再往前了。四民主要是人民這個核心,到了必須由虛轉實的關鍵點,這件事做起來之後,我們就能說,一切在實際上對人民好的事情,就是我們要做的事情,一切能夠在這件事上起到助力的,就是我們要的同志,這個衡量標准,就能變得更加實際起來,而到底怎么樣對人民好,實踐四民的道路,就是答案這樣一來,所有的東西,也就連起來了」

彭越雲說著這些話,兩人漸漸走出樹林,到了湯敏傑時常坐著曬太陽的池塘邊。年輕的軍人笑道:「也是這些原因,招人不易,真正能懂老師這些想法的人,中上層也沒有多少。最關鍵的時候,哥,要不然你這邊」

「打篆你還真是把死皮賴臉、不達目的不罷休學到位了」

「都是為了工作嘛,哥你知道的,諜報線上的事情沒有規矩也沒有章法,只要做成了怎么樣都好,做不成事情,一萬個理由都是錯的」彭越雲道,「你在北邊的事情,是我我也那樣做。」

湯敏傑搖了搖頭:「你不知道那邊的具體情況,這樣想很危險不過你還年輕,慢慢你會懂的。」

「當年要不是你狠得下心,我恐怕已經死了。」

平素的彭越雲並非是幽默跳脫的性格,他大抵只在林靜梅面前表現得溫柔,在湯敏傑面前,表現出短暫的年輕稚氣來,到得此時,兩人並排而立,望向池塘對面的破舊鄉村時,他的臉上又顯出冷冽而平靜的氣息來。湯敏傑看他一眼,華夏軍大多苦大仇深,對於年輕人偶爾的嚴肅和偏激,他倒也並不陌生,只要不是身處如自己那般極端的環境,其實大都不會走錯路。

「你會懂的。」他笑道,「成親以後,大概就懂了。」

說到成親,彭越雲便又笑了起來。

兩人並排站在那兒,朝前方看了片刻,湯敏傑道:「土地改革這件事,人手不足,接下來怎么弄?」

「老規矩,由點破面。」彭越雲道,「大的地方,第一波輿論宣傳做了鋪墊,如今整個江南亂起來,反面教材也有了在三萬七千多個村子中間,首先確定人數多的,有大地主存在的,地主方面,首先協商,統一收回田地,這次不答應不行,難處主要是在價格協商上。群眾方面,工作組入駐開始進行宣傳和上課,一共大概有十節課,上完課、考試、然後分田,這么個流程」

「上完課考試?」

彭越雲偏了偏頭,笑:「寫出自己的名字,和華夏兩個字,就能過關考試不難,但是給他們設置一個門檻,立下獎勵,他們才會更加認同民族、民生、民權、民智這四民的說法,哪怕是為了能拿到手的地,他們也會對地主那邊的反抗形成的制約,與此同時,在這十節課的時間里,分辨和吸納可以用的積極分子,相對於那些外頭吸納進來的人,這一批人基數大,而且更加純粹,也許會成為未來的中堅力量」

彭越雲說著這些事情,湯敏傑靜靜地聽著,他們隨後又聊了不少的事情,甚至包括湯敏傑如今的工作細節,包括那些夜香婦的生活,彭越雲也是安靜地聽。臨近傍晚時,兩人一道吃了簡單的晚餐,湯敏傑架起騾車要回去文普鎮等待第二天的收夜香,彭越雲則預定去往其它的地方,他過去負責對外的諜報工作,這一次刀口向內,許多的工作也仍舊需要保密。

「我在文普那邊有一個挺好的朋友,在縣城里做事,來的時候,我跟他提了你這邊的事情,若是有什么事一時間辦不好的,哥你可以去找找他,他叫做」

臨分別時,彭越雲說起這些安排,湯敏傑笑著搖頭:「用不著的,別搞這些事情。」他道:「我已經回家了,還能有什么大事。」

「若是你想要聯系我也方便嘛。」彭越雲如此說道。

兩人揮別之後,湯敏傑架起騾車,照慣例朝文普鎮那邊過去,其時夕陽漸漸的落山,在天地間灑下宏偉的蒼白色,他能夠看見蜿蜒山道邊一處處村落的痕跡,這邊的村落大多孤單而破舊,衣衫襤褸的人們過著平靜的生活,這些生活並未因為華夏軍的到來,產生太過熱烈的變化,縱然偶爾有小車巡回,偶爾有人過來讀報、行醫,生活本身依舊尋常而乏味。

成都、梓州等地的天翻地覆,暫時並未滲入到這片大地的行政末梢中來。

道路行至半途,他的糞車與掛著竹記旗號的簡陋小車擦肩而過,小車上的商販與讀報人也一如往常的憊懶和疲倦,他們日復一日地在這條道路上的破舊村庄間穿行,說書人簡簡單單地說上幾個吸引人的故事,讀上一些機械的新聞,有時候他心情好起來,會與村庄里的富戶或是老儒扯淡一番。

夕陽沉入天際猶如沉入大海,而在老師那邊,他手中鋒利的手術刀已然在向這片大地上最細微的肌理沉落下來,這下許多人都要發出尖叫了,於是他的心中,似也有熱血在翻涌。

騾車前行,他哼著歌謠,在落日的余暉中,想象著這一切。

這個時候,老師在干什么呢。

能做這些事情,一定很快意吧?

想要參與進來。

可惜礙

人生已消磨在了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