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二章 洶涌的江河(中)(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694 字 2022-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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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正午,外頭隱隱約約的,還能聽見城市間的鑼鼓聲,庭院里有水池假山,綴著冬日的積雪,一看便是富貴之家,卻又顯出幾分素凈清雅來。正廳擺了大桌子,桌子中央鏤空,擺了熾烈的炭火,即便開門飲宴,桌邊的食客也不覺寒冷。

不過,此時桌邊所有人的臉色,都是白的。

從外頭的騷亂傳來不過片刻,士兵與身著便裝的秘書處工作人員就已經進來了,在大部分時間,這已經是政治場上控制犯人的手段,而之後寧毅的突然出現,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場所,就像是市面上志怪的描述般令人難以理解。

在如今的西南,他的身份太高,李如來的身份太低,就身份而言,即便李如來想要造反,寧毅都不必出面跟他相見。而就地點來說,以他的身份,用控制犯人的手段,徑直進入李如來的私宅,在任何情況下,這都是一個不合適的舉動。

這般奇怪的反常,無論如何,事情都會很大。

看見走進來那道身著墨色大衣身影的第一眼,李如來便下意識地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甚至忘了低頭,而李東稍稍退後一步,站直了軍姿,其余幾人,表情各有混亂,但身體大都僵在了那里。

寧毅掃了眾人一眼,目光旋即轉移到外間的庭院與桌內的菜餚上,他的目光看來平靜,拉了張椅子坐下,隨後望著的庭院,點了點頭:「坐。」

沒有人敢坐,所有人都遲疑了一下,片刻之後,廳堂里只有沉默,有人相互望望,沉默當中,各自便都不敢坐下了。

寧毅便又看了掃了眾人一眼,他雙手放上桌面,微微笑了笑:「院子造得不錯,花了心思,但是還能聽到敲鑼打鼓的聲音,地方不夠大,這就失了江南園林的雍容了,是剛到成都時買的地吧,李將軍?」

李如來張了張嘴,隨後低了頭:「是、是的……」

「委屈你了。新園子什么時候造好?」

「……按、按照工期,明、明年三月。」

「嗯。」

寧毅點了點頭,伸手從旁邊拿過一副碗筷來,這是先前一名軍官使用的碗筷,里頭還有些殘羹,見他執起筷子就要用,一旁的李東蹙了蹙眉:「寧……寧……這個……」

「這個怎么了?」

「這個……用過的……您……」

「當年在小蒼河,物資那么匱乏,你吃過的傳給我,我吃過的傳給他,今天又有什么關系,你是小蒼河的老人了,有了別人眼里的身份地位,不要變得嬌氣。」

他拿起筷子隨手夾了些東西吃了,似乎驚嘆於菜餚的美味,略略點頭之後,方才抬頭望了李東一眼,目光嚴肅了一瞬。

「你們是進城辦事的吧。」

「是。」

「叫你們坐,你們不坐,是吃飽了?」

「……是……是。」

「沒吃飽就坐下吃,吃飽了就去辦事,帶兵的不要婆婆媽媽,我今天過來,和李如來將軍有些事情要談,比較重要,不留你們。」

「……是。」

李東等人只是略微遲疑,隨後舉手敬禮,相繼朝院子外頭去了。

寧毅將椅子搬得離圓桌近了些,又夾了幾樣菜吃,李東等人從院子里消失後,他揮了揮手,隨後保衛科、秘書處的人也相繼離開房間,至少在目視范圍內,便只剩下他與李如來兩人了。李如來低頭站在那,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動了動,寧毅抬了抬頭,這一次,話語更加平靜了。

「站著吧。」

他說完這句,放下了筷子,語氣當中,已經像是在面對一個死人了。

於是庭院當中又安靜了片刻。

再開口時,卻是一句:「幾年以前,女真望遠橋兵敗,派人去招降你的時候,你反問過一句,說我這樣辦事,將來牆倒的時候,不怕眾人推嗎……是吧。」

寧毅的目光望定了李如來,像是帶著些疲憊,也帶著些恨鐵不成鋼的悲憫,李如來身體微微抖了抖:「那……那是……此一時彼一時……」

「你們武朝啊,混得出頭的將領,很多都是這樣,你是,劉光世也是,懂人情世故,懂什么叫做世事常情,但是打不了仗,一個帶兵的,打不了仗,有什么用?進了華夏軍以後,我沒有重用你,你心里有怨言,醉心吃喝玩樂,交些朋友,你現在交了那么多英雄好漢的朋友,你學會打仗了嗎?」

「我……」

「……對你……還有你的那些小兄弟,本來早就做了一套安排,你們按部就班的作死,我按部就班地做事,過個兩年,大家的事情也就了了,但是最近想了一些事情,大過年的,本來該回張村,轉道了來了你這邊,我就想問一句,你給軍隊里的軍官送女人,按照你們的人情世故,按照封建的規矩,你該死幾次啊?」

「……」

「……你這么懂規矩,就應該知道,在哪個朝代,都是死全家。所以今天,我是這樣過來的,不太合規矩,但不管按我的規矩算,還是按你的世故算,應該也沒什么區別,想必你也能坦然接受。」

李如來微微抬了抬頭,臉上最後一絲血色都消失了,汗珠涔涔地滲出來,寧毅嘆了口氣。

「廚子不錯,坐下吧,吃最後一頓。」

廳堂外有風吹進去,李如來的身形搖搖晃晃的,他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平時身形高大、保養不錯,頭發還是黑的,但這一刻,像是要從畫面里變得透明、消失。對面的寧毅將近四十的年紀,但目光中透出來的威壓則遠大於此,他拿起一只茶杯看了看,復又放下,陡然間,一巴掌拍在了木桌上,整個木桌似乎連地板都是一陣動搖,他憤怒的聲音吼了出來。

「坐——」

李如來拉開椅子,在桌邊坐下了,他將雙手按在圓桌上:「我、我……」

他的聲音顫抖,想要說些什么,但終於也沒能說出來,對面的寧毅也坐了一陣,不知道為什么,准備殺人全家的他也顯得有些疲憊。如此過了好一陣,在李如來表情的幾度變化間,他道:「想到什么了?」

「我……我在想……我只是揣測、揣測……主席……若真想殺我……殺我全家,是否……便不會親自來了……」

……

「……過來之前,我正好想了一些問題。」

廳堂里的聲音,過得片刻,才又響起來。

「投降之後,對你進行閑置的處理,有我個人的好惡在,但總的來說,對你是不是真的不公平,就好像你一直對比的陸橋山,他是敗軍之將,被抓住後進行了徹底的改造,如今可以大用,但當年望遠橋之後,決定把你當成一個典型,千金市骨,結果沒有對你做出妥當的安排,這也許是我們在工作上需要檢討的一個錯誤。」

「當然這是小的一方面……而在大的方面,人情世故,這世道的因循,並不是不存在,我們在華夏軍的學習班上,每次都說,做事有道有術,在道的方面,要追根溯源,詢問初心,而在術的方面,必須實事求是,世間存在的規矩,不能因為你目標偉大,就當它不存在,我們一次一次的講,當然是因為,很多人在辦事當中,道跟術根本就分不開。然後我忽然就想到了你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