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心情(下)(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283 字 2020-06-13

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陰天看起來要下雨,天氣稍稍有些悶。相公的身影已經不在窗前了,小嬋也已經去休息,換了娟兒與杏兒在這里守著。據娟兒說,早先一點老太公過來了一趟,見她在睡覺便示意不用叫了醒來,只是隨口問了問桌上的那些圖表是用來干嘛的,知道是寧毅所做,便也沒有多問,只讓她好生休息。

區區一個晚上的時間,無法讓高燒褪去,她又喝了一碗葯,腦袋昏昏沉沉的,口中滿是苦味。心中的焦灼還在,縱然立恆昨天說了那樣的話,但最終會怎樣呢……她其實多少已經知道了,只是心中不甘,費了好大的力氣呵。

那道身影不在這房間里,心中想起這事,覺得空落落的好大一片,但終於還是迷迷糊糊地陷入了睡意當中。這次的睡眠不像凌晨的那次,各種夢魘紛至沓來,攪得她無法安寧。再醒來的時候,時間大概過了中午,寧毅又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正與侍立一旁的娟兒小聲說著些話,大概是為著去年的一次賬目情況,娟兒小聲地解釋緣由。

小嬋過來道:「小姐,醒來了?」隨後寧毅與娟兒也回過頭來。

身體很疲倦,不太想說話,不太想動,只是嬋兒過來為她加高了枕頭,立恆的手伸過來覆在她額頭上——除了昨晚,在以前他們沒有過這樣親密的接觸,但感覺卻是自然。在用手掌測過額頭的溫度之後,男子點點頭:「好像好些了,待會去叫孫大夫過來一趟吧。」然後口中說些「昨天大概有四十度」之類意義難明的話語。

小嬋出門端來粥碗,「逼」著她喝了幾小口的白粥,不久之後孫大夫也過來了,問些情況,小嬋偶爾說些話,立恆在桌邊繼續看賬本,記錄東西,只偶爾開口。她躺在那兒看著一群人來來往往的樣子,也有些時候是她與寧毅單獨在這房間里呆著的,桌邊那背影動作看來迅速而明確,有條不紊,讓人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很能讓人心神安定。

傍晚時分,天色暗了,窗外下起雨來,清新的空氣飄進房間里,有一股泥土的氣息。

她只是偶爾睡去,隨後又醒來,這天晚上廖掌櫃等人沒有進府,雨幕之中也沒有連續幾日以來那般躁動的燈火,他們在干嘛呢,生意上的情況有沒有發生變動呢……偶爾在心中想著,只有寧毅與嬋兒娟兒杏兒在房間里陪著她,幾張宣紙在房間里被掛起在牆壁上,立恆偶爾看上一眼,算是為這安靜的局面添上了一抹意義難明的奇怪色彩。

她的卧房雖說常常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相比一般大家閨秀的卧房要顯得大氣,但許多女孩子喜歡的東西與裝飾還是有的,這時候添上這些宣紙,頓時便將那氣氛給打破了。房間里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安靜的,嬋兒娟兒杏兒小聲地與她與立恆說話,進進出出也是輕輕的,混在這雨幕當中,立恆的忙碌與專注有其章法,也只帶來了安靜的力量。

到這個夜里,她才又更加明確地想起凌晨的那個念頭來:相公是書生,甚至是江寧最厲害的才子。

早些年,還未出嫁,還是女孩兒的時候,憧憬著這些事,也曾不止一次的幻想過,將來會嫁與某個才華橫溢的大才子,自己縱然是商賈之女,家中好歹也是個大商賈,並不是沒有這樣的機會。

自從多少懂得人情世故之後,這樣的想法便少了些,但憧憬肯定還是有的。曾經發生在江寧的那些口耳相傳的才子佳人故事,後來名聲鵲起的曹冠、李頻等人,發生在一個個詩會宴席上的比斗傳聞,她都很有興趣地去打聽,即便後來去到濮園詩會上大多是為了談生意,但聽到其他詩會的事情,看見許多好的詩作,也能讓她覺得物有所值,這仿佛是另一個世界上的東西,可並不妨礙她去喜歡去憧憬。

然後,生活還是生活,她按照預定的計劃成了親,招了贅,對上說是書生,但與才子是搭不上的,只能說是個書呆子。生活是生活,她依然可以憧憬著那些大詩人大才子的事情,然而當自己的這個相公似乎並不如預想的那般呆,當某些東西開始重合起來的時候,她才覺得有些無所適從了。

自己的相公,被一些人稱為江寧第一才子了,自己應該怎么樣呢?她在這里其實感受不到大才子大文人應有符號——以往聽說書,看戲曲,里面都明明白白,大才子應該之乎者也引經據典,就算稍微離經叛道一點的傳奇小說里也該隨口展現才華,他到哪里都該是中心和標志,讓人無法親近的那種。她曾經憧憬著嫁給了大才子,應該是「官人辛苦了」「多謝娘子關心」——總之是如同戲台上那般正式而有距離的,可若沒了那些距離,事情應該怎樣呢?

平日里簡單隨意的說話,不張揚不誇耀,幽默風趣,可這樣的人,就是被人稱為第一才子了。那兩首詞她時時都會看看,他們之間,不像普通的夫妻,有時候簡直像是朋友——她從未聽過有這樣的好朋友,他們每隔幾天去到二樓上說說話,說什么都行。男子與女子之間可能成為這樣的朋友么?一些話本傳奇里常有女扮男裝然後與人為友的,可她未有假扮,可是有這樣的夫妻么?似乎也從未聽說過。

她其實是喜歡這樣的感覺的,喜歡到……不知如何去變,也不知如何去更進一步。可對於相公是大才子的這個認知,一直以來在她這兒也有些模糊。直到此時它清晰起來。

從下午到晚上,她聽見相公輕聲問過幾個問題,皆是這幾年賬目中最為關鍵之處。相公是個聰明人,他在認認真真的做這些事。這事情蘇檀兒很快就清楚了,可是再有天分的人對此也是無能為力的,相公是個大才子,自己才是商賈之女,這些事情,原本該是自己做起來的,一直以來也在努力地做好,努力不讓相公感到這些事情的煩心和干擾,可到得此時,終究還是將他牽累進來了。

結果會如何,在這里反倒是不重要的,相公不可能做得好這個,他為了寬自己的心,說著:「我一定會做好。」可這些事情不是決心就能解決的,無論如何,讓他入贅進來之後,終究還是讓這些事情牽累到了他……

她心中想著這些事,睡一陣醒一陣的,到得午夜時分,雨還在下,但夜晚顯得安靜,油燈的光芒在搖曳著,房間里只有立恆的背影坐在椅子上,他此時正在看著一些與各地掌櫃來往的信件,察覺到後方動靜時,回過了頭,隨後放下信箋,起身過來。

「醒來了?想喝點水嗎?」

「嗯……」蘇檀兒微微點了點頭。

寧毅將枕頭加高,從旁邊倒了一杯溫水過來,喂著她喝了幾小口:「杏兒跟娟兒睡了,小嬋今天也很累,所以剛才騙了她去休息一下,不過待會吃葯的時候,你最好是醒來的,呃,你如果要……」寧毅看著她遲疑了一陣,隨後起身,「我去叫小嬋吧。」

寧毅的遲疑有其原因,白天的時候他就故意消失過幾次,主要是留時間給她下床方便什么的,她風寒雖重,但其實下床的力氣還是有些的,並不至於真的癱在了床上。這些隱私的事情不好開口,若在平時,蘇檀兒的臉上不知道要紅成什么樣子,但此時只是微微窘迫,見寧毅要離開,方才開口道:「相公……不用的……」待寧毅停下來,方才小聲說道:「相公真是不避諱……」當然,他若完全避諱或者根本不想這些事,難受的多半也是自己。

寧毅笑了笑:「好些了?」

「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