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六章 依荷(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128 字 2020-06-13

時間過了農歷五月,三伏天也已經到了。六月酷暑,烈日炎炎,知了聲中,高高的日頭像是要在街道間蒸出熱浪來,屋檐樹影下,狗兒吐著舌頭趴在那兒,目光望著巷道間的景象,感受些許的陰涼,偶有車馬駛過時,揚起陣陣灰塵,隨即安靜於那片熱浪當中。

這樣的天氣,能夠不出門的大抵也都不至於頂著烈日上街遭罪了,一家家商戶店鋪的生意也因此冷清許多,唯有那些位置較好的茶樓****都能滿座,進了茶樓之中,點一壺涼茶,籍著古朴的木樓以及門外大樹灑下的陰涼,聽人說書,吃著點心,便也能好好地過上一天。當然,若真是豪門富戶,多半也會離了杭州城,到附近山間的陰涼別業間住上一段日子,避暑去也。

杭州一地雖然沒有江寧秦淮河的盛名,但大運河一路,揚州、蘇州、杭州也都是遠近聞名的煙花之地,青樓眾多。每到夜里,城市燈火延綿,一處處錦樓綉院中笙歌曼舞。形成比這夏日更為熱烈的銷魂氛圍,當然,白日里這等情形自是見不到的,忙碌了一晚的女子們或在休憩,或是堪堪到了下午,坐在院落陰涼處看看飛舞的彩蝶,寄情自傷……

只有幾處地方稍稍不同一些。

位於城市西北一側,有一處臨水而居的「依荷園」,是白日里也會開門的,依荷園不大,但地理位置很不錯,便是在酷暑夏日,白日里也有涼風吹來,院內院外老樟古柏,綠木森森,頗為陰涼。平日里看起來,這里像是一間茶室,實際上,倒是幾名脫了青樓身籍的女子一同居住之處。

這幾名青樓女子之中,為首的名叫丁宛君,曾經在杭州之中,一時也有花魁之名,後來脫籍身退,居住於此,也常有恩客念念不忘的,過來光顧,她對客人也是挑剔,一日頂多見上一人,品品茶,說說話。

到後來也有幾名女子相繼脫籍,與她一同居住於此,這里倒是漸漸被打理成了如今這番看來清凈之所,每當酷暑寒冬,生意倒是愈發好起來,夏日里幾間茶室陰涼,滿園的知了之聲伴著陣陣絲竹,據說格外能讓人心神安靜。

龍伯淵平日里邊喜歡到這邊來坐坐,當然,不是隨時都有地方。他倒也喜歡這種感覺,偶爾被擋了架,也不生氣,畢竟在他自己看來,他與丁宛君之間,算是君子之交,對方身不由己,要應付其他的一些人,他也明白。

在丁宛君的……朋友當中,他的身份算不得最高的,當然也算不得低。他是杭州布商行會的行首。龍家世代行商,但這一代出了幾個念書念得不錯的,他與弟弟龍伯奮於詩書一道都有些天分,但後來家中父母說你們兩個總得有一個接下家業啊,他便接下了。

如今他與弟弟都已過了而立之年,龍伯奮有個舉人身份,在杭州府衙補了個弄筆桿子的閑職,沒有大的前途,但寄情詩文山水,雖然每日只是與人參與這樣那樣的詩詞聚會,卻也因此成了杭州文壇的一名富貴閑人,認識了不少人,於是也能成為龍家的一大靠山。他則將家中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正是意氣風發之時,由於小時候也舞文弄墨過一段時間,他與一般滿身銅臭的商人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旁人都說他是儒商,或許也是因此,他才能與丁宛君相識,繼而成為好友。

依荷園的位置極佳,若丁宛君等人毫無後台,恐怕這里老早便被覬覦之人占去,他應該也算是後台之一,曾經便有幾次有人想要逼著丁宛君將此地賣掉,他出面幫忙說過話,聽說也有比他身份地位更高之人出面說話的。

丁宛君是個長袖善舞的女子,關系頗多,他不介意,四十歲的年紀,一路過來,想玩的女人,什么樣的都玩過了,如今他喜歡的是對方心性高潔的一面,偶爾坐在一起喝杯茶,說幾句話,不說話也行,不至於上床,涉及****,對方在他面前說起話來也是肆無忌憚。他喜歡這樣,若真是勾搭在一起,他反倒會厭倦了。

不至於覺得對方心性高潔便不該為青樓女子,或者不該與這樣那樣的男人來說。人生在世,許多時候身不由己,一路掙扎,心存善念也就罷了,他少時讀聖賢書,後來經商,也干過不少身不由己的事情,因此覺得對方與自己也有相似之處,都有不甘願,卻不得不去做的感覺,故而心生憐愛。

通常來說,他不會將茶室之外的事情帶到這里來,都是一個人來,坐上半天便回去。當然今天有些不一樣,這房間里除了他與正在撫琴的丁宛君,還有另外一名男子與他相對坐著,這人也是蘇杭一帶的大布商,名叫方敏,對方是這依荷園白芊芊白姑娘的好朋友,今天正好遇見了,對方有意親近,過來與他聊些生意上的事情,他便也應酬一番,表面上自然不會表現出什么不耐煩的感覺。

「……說起來,北方打仗,於你我影響倒是不算大,只是西南一帶方臘鬧得也實在厲害,最近我方家又有一批布料被劫,這生意可是越來越難做了……」

「方臘那邊,雖然鬧起來,但我看也長不了,聽說朝廷已派童貫童大人率兵南下,這次必然是要將方臘徹底剿滅了。」

「只是我覺得,北方金遼之間打起來,我武朝肯定也是要發兵北上的,此時卻讓童將軍南下,卻還有誰能北上伐遼?總不成雙線開戰。」

「呵,這事情你我又如何得知,朝廷的事,自有朝廷中人擔心,我等做好自己的生意也便罷了……」

與方敏之間並沒有太多的交情,無非是說些如今大家都在聊的閑話而已,如此聊得一陣,那方敏說起些其它事情。

「……要論起來,蘇綉杭綉,原為一家,那江寧布業雖然也是發達,平日里倒以北上的生意居多。這次那名蘇家的女子倒是南下來做生意了,可是拜訪過你了吧?」

「嗯,五月間便已見過了,方公覺得如何?」這時候大城市里各個生意都已經有了自己的行會,要來杭州做布商生意,無論如何,一定是要去行首那邊報備的,因此對方第一個拜會的,或者就是龍伯淵了。

「呵,只是說說,倒沒有什么感覺。那女子看來挺本分的,最近一段時間,倒也低調,禮數頗全。前段時間拜會我,我才知道又有新人進來。這蘇家在江寧一帶也是大布商,伯淵該是清楚她家中底細的吧?」

「只是略知一二,江寧布業以烏家為首,蘇家暫居第二,我們與那邊來往不密,對這蘇檀兒,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他家中長輩曾經是個厲害人物,不過現在怕也已經老了。」

「蘇家遠本就在這邊有個店鋪,但不過是在幾項小生意上做出貨,上不得什么台面。不過她此次過來,觀其行之,我想她是欲有一番作為。羊壩頭那邊,她新開的店鋪,生意暫時倒是沒什么,只是聽說她移了幾棵樹過去,大費周章,還給附近過路行人免費准備酸梅茶解渴,絲毫不提賣布,雖然只是小事,但我覺得,她所圖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