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一章 星辰此夜 風露中宵(第二更)(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3702 字 2020-06-13

月亮落下去,太陽升起來,上午的時候,文匯樓的院子里,有著些許沉悶的氣息。

「……這些東西,不是現在要做,但多少有個准備也是好的……新的掌櫃,怎么看怎么選,你們其實有識人之明,暫時要的,無所謂驚才絕艷,最重要的是能把交辦的事情一條條地做到位。有關這個,相府那邊會幫忙,倒也不用操心太多……我離開這段時間,只要一切按部就班,等到回來,就該有個雛形了……」

「……你們……互相照應,相府多去拜訪,與秦夫人、與芸娘的來往不要斷。秦夫人且不說,那位芸娘,其實許多密偵司的事物都是經由她手,先替秦相做歸檔處理的,當然,你們與她如常來往,也就是了……」

陽光灑進房間里,寧毅、雲竹與錦兒坐在桌前,為著樁樁件件的事情做交代。錦兒道:「你說了明天再走的,忽然改成今天,是不是昨晚的那件事……會有麻煩?」

寧毅笑著搖了搖頭:「麻煩當然有,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昨晚那件事太尉府不占理,也不敢真對我動手,但上面一旦壓下來,開始調查。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我可能就得呆在這里了,時間不等人,所以我先出城再說。另外的,右相府那邊會壓下來。」

昨天晚上,成舟海的忽然出手,令得寧毅也沒有做什么事前准備。但作為密偵司最中樞的幾個人,對方做點這種事,寧毅倒並不擔心對方是個純粹的豬隊友。

夜晚的事情按部就班,當崇王府的人趕到,寧毅護著半身鮮血、衣服被撕開的周佩出來,崇王周驥勃然大怒,拔刀將凄慘狼狽的高沐恩追殺了半條街。這期間陸謙只能護著高沐恩逃跑,兩名太尉府的侍衛在王爺的怒火下被砍死,陸謙不敢躲得太過,同樣挨了幾下,被打得頭破血流,當高俅匆匆帶人趕到,哭訴罪該萬死時,事情就已經被定下調了。

接下來的事情,成舟海已經准備了這么久,想來不會出太大差錯。但寧毅作為卷入者之一,不想被留下,就得盡早安排離開了,昨晚回來,他將要安排的事情對小嬋說了半晚,今天一早則開始對雲竹、錦兒做叮囑。事情忽然提前了一天,彼此心中雖然有許多話說,但一時之間,卻也有些說不出來。

而在此時,皇宮御書房之中,年紀三十多歲的當今天子,也正摔著眼前能看到的東西,對跪在前方地下的太尉高俅大發脾氣。

「混賬!高俅!朕真是看錯了你,你教子無方,這種事情都給朕做出來了!」

他將一只琉璃燈盞摔飛在地下,破口大罵。

「朕的侄女!過來給太後賀壽!在京城之地,我這個天子腳下遇上這樣的事情!花花太歲啊!今天早上太後震怒,朕怎么當這個兒子,怎么當這個叔叔!高俅!你以為朕賞識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跪在地下的高俅唯唯諾諾,連連稱罪,只是在最後稍稍表露出那逆子可能是被陷害,話還沒說完,一只盤子啪的又摔破在他面前。

「陷害!高太尉!你那兒子是什么德性,以為汴梁城里還有誰不知道嗎!你以為朕整日坐在這宮中,便真的不知黎民世情?你那兒子,惡跡斑斑,朕不殺他,是念在你這個太尉還有些功勞苦勞。但你現在還敢在朕面前喊冤?」

「罪臣不敢……」高俅不敢再辯解,「那逆子品行不端,是罪臣教導無方,此次回去,必定嚴懲於他,絕不姑息……」

這邊唯唯諾諾,上方怒火難息地罵了一陣,方才呵斥他滾蛋。只是當高俅離開之後,宮人進來清掃了地上的垃圾碎片,天子周喆坐在書桌後,表情卻是半點也看不出方才的怒氣來,甚至伸手整了整皇冠的系帶。

身著皇後宮裝的女子端著湯羹從後面走過來,笑道:「陛下發好大的脾氣啊。」

「他那兒子亂七八糟,不至於到敢對郡主下手的地步。朕不知道背後下手的是什么人,但這個虧,他得給朕吃下去。」身著皇袍的男子面色沉穩從容,「文臣武臣,忠臣弄臣,能鬧一鬧,也有好處,畢竟天子之道,首重制衡,朕不在乎這次是誰耍的陰謀,但牽涉皇室,朕若還幫高俅說話,那他就死定了。朕罵他,便是救他,他會明白的……皇後你說呢?」

「陛下聖明。不過,這一次到底是誰把那位小郡主也卷進去的,莫非真不用弄清楚?」

「清楚了又能如何?」皇帝笑了笑,從皇後手上接過調羹,喝了一口糖水,「宗室之中,雖是朕的親族,但多半愚笨,而朝堂內外,都是聰明人在玩。他們何時被卷入,何時又被逐出,連他們自己都未必清楚,若是他們每個人被利用,朕都要插手,豈不累死?天下大事,朕關心,至於朝堂爭斗,真相如何,朕無心理會,只要他們平衡就好。」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對於許多人來說關系身家性命,但對於皇帝而言,則只像是穿過皇宮檐下的小小風鈴聲,轉眼間便被淹沒在風里了。

午時前後,寧毅走進崇王府,進到周佩如今住的院子里,頭上纏著綳帶的少女正在檐下等他。昨天的打斗里,周佩想要置高沐恩於死定,高沐恩被斬了兩根手指後呼救逃跑,也試圖做出反擊,令得周佩受了些小傷,但這樣的包扎,絕對是用來賺人同情心的了。只是纏上的綳帶與些許的葯味,也令得眼前的少女顯得格外嬌弱。

「干嘛要做這種事?」

「周佩就快回去了,想幫老師做些事情。這件事……周佩前後都想過了的,希望前後沒有給老師添太大麻煩。」

「倒是無妨。只是你才十五歲,不該冒這種險的,也不該牽扯到這些事情里去……也不該隨便相信人。」

陽光明媚,兩人在院落里的陰涼處坐下,周佩臉色微紅地笑了笑。

「其實……回去便要成親了,能在之前為老師做些事。最重要的是,能做這種事情,對小佩自己來說,也是……覺得很有意義的。」

她之前自稱「周佩」,此時才變作「小佩」,寧毅聽她說話,看她神情,隱約覺得昨天的事情之後,眼前的少女似乎有了些許的不同,像是做下某些決定,得到了某種領悟。

「決定好成親了?」

「嗯。」周佩的表情稍稍黯淡,隨後又笑起來,「畢竟……也拖不下去了吧。還沒找到覺得……合適的男子,但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拖下去總不是個辦法,老師你說呢?」

「為做事而做事也不好,不過你能想通,隨便你吧。」

周佩笑道:「對了,老師跟檀兒師娘,之前是什么樣子的呢?」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知道一點點,老師可以跟小佩說說么?」

小郡主的臉上神情有些憧憬,寧毅想了想:「呵,我們啊,剛成親的時候,其實根本也不認識,我被打了頭,她逃婚……」

他回憶著那些事情,將與妻子之間的糾葛跟周佩大概說了一遍:「其實……只要每個人都願意誠心一點去了解,彼此之間,終究還是能找到好的地方的,我覺得這就有了相處的基礎了,你回去之後,也不用把跟人生活看得太排斥。人跟人關系怎么樣,起碼有一半的理由,是在你自己身上的。」

「嗯。」周佩點了點頭。待到寧毅要離開時,她送寧毅走到院門口,努力地笑:「老師。」

「嗯?」寧毅回過頭來。

「我們以後……會不會見不到了?」

「可能見得不會多了。」看著站在兩步開外的笑著的少女,寧毅笑道,「以後也許你在江寧,我在汴梁,但我總會回去的,你也可能上來。師生間的緣分,只要有心,不會全斷的。」

「嗯……老師您保重。」她望著寧毅,說完這句,俯下身子,深深一福。那是近乎完美的仕女禮節,陽光之下,寧毅覺得如水一般優美。

果然……自己可教不出這樣的弟子……

他這樣想著,離開王府。

寧毅的身影離開之後,周佩坐在院子里的樹下,等待著日頭西偏,有些事情,她看不到,心中卻能知道。日頭稍減的時候,寧毅一行車馬,在城外的土丘邊與人道別,雲竹與錦兒沒有過來,小嬋也被留在了城內,他此時心中還滿是小嬋哭著給他整理行李時的樣子:「相公,就不能也帶我去嗎……」心里是眼淚的味道。

這次去山東的,除了相府中幾名身手還不錯的侍衛,就是齊家的三兄弟,以及蘇家蘇文昱,至於蘇燕平,則被留在汴梁照應了,待到檀兒上來之後,才會去山東與他報信以及匯合。

覺明和尚、堯祖年、成舟海等人出來送行。不久之後,一輛車駕過來,出來的是秦嗣源,與寧毅到一旁說話。

「梁山的事情不容易,我知你報仇心切,但如果不能解決,也沒有關系。這里沒有人敢說自己能解決梁山匪患,山月性子偏激,如果有可能……你看著他些。」

「知道。」寧毅點頭,「雲竹、錦兒、小嬋,還有要上來的檀兒,他們對我很重要,拜托你了,平常倒不怕,但這次事情以後,希望高沐恩不會弄出什么事來。」

「老夫明白此事重要,會布置人手防范於未然。此事由紀坤處理,他做事最為縝密,立恆可以放心。汴梁城內,無人動得了她們。」秦嗣源頓了頓,「舟海此次計劃,確有可行之處,老夫暗中也就首肯了,可能讓立恆有點措手不及,老夫會負責解決之後的事情。舟海這性格,不是不好,但仍欠磨練,事後大概會讓他去北方負責督糧……」

「呃……呵呵……」寧毅笑起來,「看來他是殺不了高沐恩了……」

「若是太尉下來了,對這花花太歲,老夫也會順手殺他……」秦嗣源嘆一口氣,搖了搖頭。

不久之後,與眾人辭別。

「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諸公身上皆有要事要做,回去吧……保重了。」

車馬揚鞭,離開汴梁,往東方而去。

日漸西斜,不久之後,天邊燒起彤紅的雲彩。夕陽降下,星辰升起後,成舟海走進崇王府,進了那院子後,看見了在月光下坐著的小郡主。

「成先生……」

「下午的時候,寧公子已經離開汴梁了,我想……應該來告訴郡主一聲。」

「我知道。」

周佩點頭回答,成舟海在那邊站了片刻。

「恕成某直言,郡主殿下若是喜歡寧公子。」周佩銳利的目光望過來時,他從容微笑,「何不做點爭取呢?」

周佩看了他好一陣,嘴角才露出微笑來:「成先生,爭取又如何?」

「要拖一拖的話,還是有辦法的,譬如出家……又或者這次受到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