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六章 眼底光輝 掌中燭火(上)(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373 字 2020-06-13

除夕將至了,京城里熱鬧與繁華的喜慶氣氛在持續。年關之前,復雜各種做事的人大抵有一陣忙碌,對於這一年的總結,賬目的收攏,對於新一年的展望與過去的反思,都是來年的事情了。總之,忙忙碌碌之後,商鋪客棧也好,政府機關也罷,進入了稍微悠閑的空窗期,哪怕是張覺被殺這樣的事情,陡然掀起的波瀾也在消退。年關時節,人們更原因將之壓在心里,有什么問題待到開春時再說。

總之,不管說什么,張覺已經死了,金人班師回朝,過年了……也就過幾天好日子吧。

右相府中,初時的忙碌也正在收斂起來,秦嗣源在受到張覺的死訊那天幾乎暈倒,但不久之後,便也恢復過來。他畢竟是見過無數風浪的人了,這一生經歷的打擊,也遠不止一件兩件,但此時年事已高,這次的刺激之後,大部分政務被家里人和一幫幕僚逼著暫時的放下——如果不說北方,國內的許多陳結性事物,他不插手其實也是沒有太多問題的,於是在這幾天里,他就趁著過年的氣氛,稍稍安靜下來。

寧毅等人倒是時常過去與他說些閑話,堯祖年也從城外的家中趕了過來,查看他的狀況。除了休息,大多數時間他還是會拿著一本書在看,有時候拿著毛筆,圈圈點點。相對於繁忙的正事,作為一個儒學大家,他圈點這些東西,也算是閑暇里消遣的一種,因此只要持續的時間不會很長,大家倒也不怎么說他。

對於張覺之事,至少這段時間,他已經是閉口不提了。幾日以來,朝堂之中為著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先是秦檜上書彈劾王安中,然後引起了朝堂之上的大討論,最終的定性是,王安中苦心孤詣、忍辱負重,當然其中的錯處是有的,但不該上綱上線,任誰被擺在那個位置,恐怕都做不出更好的決定來。

對錯就此被定下,皇帝周喆駁回了秦檜的彈劾,但仍舊決定在來年將王安中調離燕京,另選大臣過去掌局。而事實上,王安中此時在燕京做得也不開心,張覺死後,郭葯師曾說:「金人索要張覺你就給了,若來索葯師,你是不是也給?」此後王安中雖然上門求了諒解,但仍舊覺得不是滋味,他的請辭奏折,其實也已經在路上了。

對於王安中的這次高拿輕放,揭過了皇帝在決策上的物議。事實上,此時秦檜與右相府還是時常往來,關系不錯的。但若是說起他,秦嗣源只是道:「會之太明聖意。」

在他暈倒的第二天,或許是因為心情太過沮喪,那天寧毅等人來看他時,他曾與少數幾人說起與左端佑割袍斷義的始末。

「……當年,聖上剛剛繼位,雄才大略,有聖君之志,我輩為官,難得遇上這樣的明主,自當戮力以報。我、王其松、梁夢奇、左端佑異想天開的辦了密偵司,是因為遼國與我武朝通商百年,早已被我朝奢靡之氣所同化。雖然我朝奢靡之氣更盛,但若有英主,說不定能因此而中興。這是……密偵司的由來……」

「後來的事情,年公大都知道,紀坤你跟在我身邊多年,也是明白的,唯有黑水之盟後,左公與我斷絕來往的理由,我未曾與人說過,其實這事,原也不該與人多說。」

「我等一朝為聖上所重,恩寵無兩,而曾教聖上讀書、為君之道,聖上聰慧,懂得很快,不多時便已觸類旁通,有了許多自己的……獨到見解,在這之後,卻對我們也疏遠起來。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後來遼人南下,我等力主死戰,聖上當時已經廢了大力在暗中運作北面的挑撥之事,見遼兵節節南下,聖上……便決定虛以委蛇,提前議和。左端佑性情激烈,勸我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遼人雖然南下迅速,但在汴梁以北周旋地域廣大,只要拖下去,遼國的富人首先就會反對這場影響了生意的大戰。他這樣說,我卻不能這樣做,聖上連續催促之下,我只得議和……你們知道,左公便是此後與我絕交的……」

「當時外人知道的理由……主要是王公舉家男兒殉國慘死,可深層的理由,卻並非為此。左公之思,與立恆有類似之處,他說了大逆不道之言,他說……君上……志大而才疏,早知如此,密偵司是不該辦的,本身無一分實力,暗中拼命的玩陰謀,正奇若不能相合,我武朝便只會不斷將自身弱點示與他人,原本國祚或許還能延續多年,此時如小丑跳梁,只是提前取死……」

「他的話,我無從反駁,最終,他停了他所管理的密偵司的一部分。可於我而言,世事至此,若不這樣做,又能有其它的什么辦法。即便世事奢靡,我等也只能咬牙硬挺,這一次,只要挺過去了,便是海闊天空。可如今……怕是要被他笑了吧……呵呵,小丑跳梁,取死之道啊……」

「復起之後,我心中情知,聖上重權衡,他扶起一事,往往不由得要去打壓一事。我是做好了准備的,以往朝堂之上,偶爾也犯些錯處,讓他看著,只希望他打了這些,對其它一些正事,能夠扶起來。此次賑災,我自知得罪人有很多,也只在心中想著,若是賑災之後,成為眾矢之的,聖上順水推舟……他總是要確保北伐的,或許以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僥幸挺過去,卻不知道這一起一落之間……落,是落在了張覺的頭上……」

或許是身心疲憊,他這番話里,很有些平時不應該說的意思。好在周圍是相府最核心的幾個幕僚,與秦嗣源的身家基本是綁在一起的。事實上,秦嗣源的話,說得也實在是太溫柔了。寧毅在密偵司的情報里,早已參考了景翰年間諸多政令的規律,皇帝確實是重權衡,卻不代表他是真的重視權衡之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至少寧毅只覺得他是拿權衡來套著玩而已。

登基之後,周喆確實是有過幾個大手筆的動作的,包括密偵司在內,花石綱也是。最初周喆延續花石綱,是因為國事上能用的銀子不夠了,黑水之盟後,輸往國外的銀子大減,政壇上的太平也令得國庫收入日豐,但花石綱沒有停下來,他已經玩得過癮了,不用給別人?好,那就該我自己留著玩了嘛。他重用蔡京王黼等人征斂各處值錢之物,有人參奏,就把他們罵一頓,是為打壓,打壓過後過意不去,再給點權力。

到得最後,王黼等人被罵得也多,權力倒是一天天的升高。皇帝得了聖君之名。幾年的調教也導致御史台、清流、言路往往權衡著說話,揣摩上意的本領練到了頂級。他們參奏無數,「令得百官皆可言事,政壇一清」卻不傷皮毛。

如果以心理學的角度分析,這便是寧毅的看法。一個中二少年,三觀未穩,接受到了諸多的信息以後,以為看透了世界。這個皇帝從本質上來說,並不相信任何人,他不相信世界上的事情有對有錯,他不認為蔡京為國為民,也不相信秦嗣源、李綱為國為民,從這種角度上來說,每一個人的屁股後面,都只有利益,蔡京為的是他的家族權勢、只手遮天,李綱秦嗣源是為了名留青史,為了一時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