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六章 綿延山路 浴血菩提(2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3616 字 2020-06-13

「寨主身邊,自然是有人的。」趙四揮了揮手,「不過呂梁山太亂,有人講規矩,有人不講,這些事情,很難跟你說清楚的……而且,我們寨主的武藝有多高,告訴你,我趙四只在寨主手下學過三式殺招,出來做事以後,才有罩得住這個名字,這些很難跟你們說,要是來個不開眼的,你就知道了……」

被指責只讓寨主出去做事,明顯讓趙四覺得有些不自在,補充了不少話。寧毅笑了笑不再追問。再行得一陣,前方又是一道山坳,山坳中一隊人馬遠遠地朝這邊望過來。趙四做個手勢,隨後一夾馬腹,繼續去做交涉的事情了。

此時已是下午,又行得一陣,眾人才在附近一處山間扎營。這山丘倒不顯得貧瘠,遠遠近近的有怪石矮樹、並不茂密的灌木草叢,一條小溪自山間蜿蜒而過。夕陽西下,眾人選的也是視野開闊處,遠遠的可以看見一處村落的殘垣,現在顯然是無人居住了。寧毅站在山麓上,看著太陽落下去的方向。

祝彪扛著槍從不遠處走過來:「剛才與那罩得住過了幾招,這邊的武藝與南方不同,都是生死搏殺中練出來的,重的是氣勢。一般的高手若是扛不住那股拼命的狠勁,兩刀就會被殺,但若是扛住了,事情就難說。」

寧毅卻也笑了笑:「這邊練刀不為比武,你若是扛住了,他們自然轉頭就跑,然後無所不用其極的報復回來。」

祝彪的武學造詣要比寧毅高得多,對這些自然明白。事實上,雖然口中說的是那趙四的氣勢,但以趙四這些人的修為來說,有沒有氣勢,在真正的過招中,對祝彪而言是沒有任何差別的,這主要也是因為差距太大。他嘿嘿一笑,道:「寧大哥,在想陸前輩的事情吧?」

「當初考慮呂梁山的時候,打的是走私的主意。」寧毅背負雙手,皺了皺眉,「打開門來做生意,看的就是利益。但是以利益為核心,很難培養出足夠的忠誠心。怕就怕幾個老大為了利益結合在一起,平時發展很好,真到要出手的時候,大家就都畏首畏尾。」

他頓了頓:「所以當初就提醒她,掌握在手里的武裝核心是最重要的,能打的人要用最嚴格的紀律控制好,而在培養凝聚力的時候,她的個人武功和魅力要用起來,一個武學宗師只要稍微會一點管理,被人背叛的可能就會小得多。但現在看來……她這個人魅力,是不是培養得有點過了。」

寧毅說話之中,語氣頗為復雜。剛進山時聽到各種事情固然是覺得有趣,陸紅提的血菩薩外號也只當成笑料。至於殺來殺去之類的事情,寧毅固然向往平和一點的生活,但對於世上的黑暗面,是了解至深的。只是那趙四口中沾沾自喜的吹擂聽得久了,才會真正從中析出復雜的心緒來。

「……什么呂裳,什么老狼主。那個罩得住的話當然有折扣的,但肯定不至於太假。什么一人一劍一火把,冰天雪地里面對一群狼,後面還有人追殺,祝兄弟,你怎么想?」他想起那女人冰天雪地里面對狼群的景狀,一時間竟覺得頗有美感,但隨後,又不免嘆一口氣。

祝彪聳了聳肩:「嗯,我覺得吧……狼也通人性的,如果只是一兩只狼,我說不定也能嚇跑他們。陸前輩那么厲害,一般的狼,估計根本不敢咬她。」

「可那是冰天雪地,餓了一個冬天的狼群了……」寧毅揮了揮手,「她武功本來就高,說個人魅力,每年作作秀就行了。其余的……高壓政策、神秘主義什么不好用,還喜歡親力親為,讓她養一群人就是要替她做事的,難道養著好看的么。這次過去,得好好看看她山寨的樣子才行……」

祝彪在寧毅手下做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寧毅也教了他不少的東西,此時撇嘴笑笑,卻知道自己沒必要說些什么。也在此時,他陡然間察覺到什么,目光朝著不遠處望去,那邊稀疏的楊樹林間,嘩的有鳥兒飛出,然後便是砰的一聲響,聲音不大,響過一聲,隨即便歸於安靜。

猶如陡然拂過山麓的一陣風,遠遠近近開始扎營的百多人中,有半數的都在這一瞬間被驚動,朝那邊望了過去。

那幾乎是令人窒息的安靜。營地之中,趙四飛奔而出,躍上一顆大石,解下鋼刀,另一只手向後方一揮:「別慌!」當然,其實根本沒人慌。

呼、吸,楊樹林間,又有人影陡然一閃,交錯之中,發出「啊」的短促慘叫聲,緊接著,樹上出現人影,兵器交擊之聲。這邊只聽見簡單的聲音。

「誰!」

「出來——」

「呀啊——」

「大家當心,點子扎——」

這些聲音有的喊出來了,有的戛然而止。楊樹林中染上了血跡,一顆人頭滾過眾人的視野,然後又有一具胸口被劈開的屍體被扔了出來。顯然,就在方才,這片小樹林中,兩小撥人無聲地相遇,隨後展開了短促卻致命的廝殺。

趙四還想不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回頭看看。夕陽之中,後方眾人一片一片地散開在這山嶺間,有人持刀、有人持槍、有人持弩,無聲地擺開了陣列,幾乎沒有人說話,殺氣肅然。有幾個人還在疑惑地向大石頭上的他打量。有個之前與他有過交談的、躲在石頭後面的年輕人偏了偏頭,無聲地向他表示:你還不下來,站在那上面干嘛。

更遠處的地方,領隊的兩個年輕人也已經稍稍轉換了位置,沉默而安靜地打量著下方的一切,目光之中,幾乎沒有太過意外的神色。事實上,以寧毅的性格,呂梁山這么亂的地方,他怎么也不可能只將安全寄望於青木寨的一個帶路者,忽然出些意外,有人腦抽,看起來或許麻煩,但還不至於令他大驚小怪。

再回頭,楊樹林邊,隨著那具屍體被扔出,一道身影緩緩退出林子。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漢子,趙四今天就曾在馬隊中見過他。這人面有刀疤,身材魁梧,步伐穩健,身手看來就相當了得,再加上神情沉默而嚴肅,即便在呂梁山,恐怕也是旁人不敢亂惹的硬點子。在寧毅的隊伍中,他是擔任一個小隊隊長職責的。此時這漢子手中鋼刀染血,朝著上方打了幾個手勢,便走到一處亂石後方,掩住了身形,隨後,林中相繼有數人撤出,是他手下負責警戒的小隊成員。

「有三到四百人,自東南來……」祝彪解讀著對方傳來的訊息,跟寧毅說了一下,寧毅點頭:「接應聶山他們上來。」

他口中的聶山,便是下方那漢子的名字了。這聶山原本乃是梁山之中的小頭目,生性凶殘,殺人頗多,後來在獨龍崗的營地之中,武藝上受過陸紅提的指點——主要是挨了打,懺悔之後,武藝便有精進。其實大部分的技藝,武藝也好藝術也罷,到達瓶頸之後能推動突破的往往是哲學領悟,也就是心性上的淬煉。獨龍崗中的那些懺悔固然有其扭曲的一面,但也帶來了某種極端的狂信因素。這樣的人加上後來專以小隊為團隊的訓練,在樹林之中放哨式的小范圍搏殺,他們幾乎就是噩夢一般的存在,對方偷偷進入樹林的前哨精銳幾乎甫一接觸,便被殺光了。

山嶺間的運動安靜而有序,有人警戒,有人收拾東西,聶山等人也已經自下方過來。遠遠的,第一批人出現在視野中時,趙四便看見這邊有兩人挽弓搭箭,刷刷刷的連續射翻了幾道人影,對方連忙退下,但隨後又變得越來越多,自東南圍繞過來。

「趙四爺。」寧毅靠近了過來,「這個時候能有三四百人過來的,你覺得是什么人?」

「他娘的。」趙四磨了磨牙,「這里還是小響馬的地盤,方才過那山坳時還跟他們的人打過招呼。他裘孟堂不要命了,對咱們動手,怎么想的,他娘!」

口中說著這話,趙四朝周圍看了一眼,眼見著這一百多人聚集、移動,每一個人身上的精氣神竟絲毫不見紊亂,也終於確認了這幫人來頭委實不簡單。一咬牙,往人影出現那邊沖了出去。

「裘孟堂!裘寨主!」他沖著那邊人影一聲大喝,「我乃青木趙四,今日帶眾兄弟過關,乃是大當家的意思!買路錢你們已經收了,這是干什么!你們吃錯葯了!敢與我青木寨毀約——」

他一個山寨中的小弟便敢跟對方叫板,這邊是青木寨血淋出來的威勢。暖黃的夕陽當中,那邊一個聲音發出來,正是縱橫呂梁的小響馬。

「趙四。你帶的那批人,我今日要留下,此後的事,我小響馬自會親向血菩薩分說。」那語調聽來有些懶散,然而由內力推動,也是因為這邊氣氛肅殺安靜,一時間竟響徹整個山嶺,卷起冷澈的余音,「話只一遍,你,可以走。」

山嶺上,寧毅皺了皺眉:「總是遇上事,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