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九章 相聚之秋(下)(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075 字 2020-06-13

雨漸漸小了。

相府書房中的會議,進行了半個多時辰,也就漸漸走出正式的內容,變得隨意起來。

對於相府之中的這些幕僚們來說,各自有各自負責的方面,眼下到了這個階段,大部分的問題,也都不是概念上的,而是諸多具體事項的推進和結合。這次的晨間碰頭,主要也是因為寧毅的歸來,大伙兒說說近況,然後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溝通配合的事項。

寧毅目前在相府之中管理著資金,管理著輿論宣傳的萌芽,也管理著大量商場上的關系——雖說資金算是相府私產,輿論的萌芽並非相府主抓的事情,商場上的關系也都只能說是私下里的來往,所有的事情都拿不到官面上去,但相府之中許多正事的推進,還真的需要這種私下里的牽連來插手。寧毅與眾人的配合,也算是駕輕就熟了。

當然,在他沒有回來之前,眾人與寧毅這邊的配合就沒有出什么簍子,此時他回到汴梁,這些東西當然也只是一個招呼,讓他心中有數。實際上,最近這段時間以來,武舉人試的結果就要出現,大家明里暗里的搶人,試圖將合適的人一個個推到合適的位置上,能拉攏的就拉攏,不能拉攏的,也會分析能不能威逼利用,樁樁件件、明明暗暗的瑣碎,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只能按照現有狀況去做,不做,就只會更加糟糕。

必要的事情談完之後,大家坐下來喝茶閑談,說起金國的局勢,大家也覺得有些撲朔迷離。

「……阿骨打才死,吳乞買繼位後,放下征戰,穩固朝政,這是眼下可以看得到的。如今朝堂之上說法芸芸,有人相信,吳乞買穩下朝政之後,便要對我武朝發難,堅持趁金國根基未穩,大量收攬遼國余部,也有人相信,金國核心軍政成員都不足,無力南侵,但若是我們做得太過分,就逼得金國毫無選擇。因此,眼下伐遼已畢,我們兩方當以誠意,開始做生意了。唐欽叟,耿希道等人皆持此觀點,能影響到朝堂內外的幾支大勢力,也都是如此鼓吹,認為接下來的一年,將是決定日後雙方態度的關鍵時刻,其實也是有道理的。」

堯祖年說完這些,喝了一口茶。秦嗣源在書桌後倒是接著說了下來。

「畢竟現在,咱們也很難看清楚,金國接下來會怎樣去走。之前的許多事情,我與李相有過反省,如今對於這些小打小鬧,反倒有些厭惡。你的力量足夠,原本想打你的,也會過來做生意,力量不夠,再跳來跳去,本有善意者,也會覺得非打你不可。只是如今的朝堂之上,這類的想法很多,聖上也有些傾向……」

老人頓了頓,拿起茶杯來:「阿骨打死後,繼位者並非嫡長子,而是兄死弟繼。此事近乎禪位,並非正常傳續。我等也有過了解,金國之中,其太祖一系的力量還是很重的,包括宗翰,包括希尹,都是金國之中最為能征善戰、舉足輕重之輩。便有好些人趁機上書,奏請聖上以此為引,對此時的金國下手。這些投機之人,最是可恨……」

寧毅吃著糕點:「無論如何,不管未來有沒有打的可能,千里縱深,一戰之力,總是要有的。」

「任誰來看、來說,都該是有了,但觀及往時戰例,卻又都沒什么信心,不知該准備到何等程度才好啊……」

金滅遼、再到阿骨打死後,一切的局勢,都顯得有些虛幻。對方會不會打過來,是個奇怪的問題。因為無論從何種方面看,雁門關外的燕雲六州,數萬的軍隊,再加上不斷擴大的郭葯師所部常勝軍,就已經足夠對抗一次大型戰爭。而在雁門關內到京城的距離上,包括正規軍隊、包括董龐兒這類的招安者、再包括這次譚稹招安詔後壓在千里土地上的軍隊編制,幾十萬的數量,如此龐大的陣勢,乍想起來,大部分人都有種錯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預防什么。

可是從另一方面想來,遼國摧枯拉朽地倒下,武朝內部本身的諸多弊端,可以說的、不能說的各種理由,如果加起來,竟沒有人能夠在「對抗金國」的命題上,產生太多信心。

一切都太快了,金國在幾年時間內推垮了遼國,已經變成武朝的真正對手。而無論哪一個命題:打你、不打你、打得過、打不過——哪一個結論都存在過多的理由和過多的破綻,因為因素太多,反倒哪一個想法都無法推算,甚至顯得荒謬。

就像是這次,武舉結束之後,大家開始操作布局,相府試圖在這種混亂的狀況中,仍然能在北方鞏固起一條防線來。可是一方面,真有必要做這么多嗎?從雁門關開始,這條巨大的防線無論防御的是誰,應該都夠了。而在另一方面,這樣做有意義嗎?因為看起來,整個上千里的防線,看起來又都不怎么靠譜,你鞏固一個再牢固的氣泡,最後也只是一個氣泡而已啊。

一旦開始考慮這個問題,眾人都會覺得自己站在一條劇烈波動的線上,往哪一個方向去都有可能,往哪一個方向去,都會以摧枯拉朽之勢一沖到底。大伙兒就像是在為一件虛幻的事情,在做虛幻的努力,並且等待著它凝為真實的那一個瞬間。

而若真要理智地想到最後,一切都源於一個理由:刺刀要見血了,無論降臨下來的宣判是什么,接下來能做的,恐怕都不多,無法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了。

「秋天要過了,走覺得有種盡人事的感覺。」走出房間之後,在屋檐下,覺明和尚跟寧毅閑聊了兩句,微微笑了笑。寧毅便也笑了笑:「應該還有時間。」

「世情湯湯啊。好些年前,大家在一塊說起遼國局勢的時候,不會想到今天的這種局面。骰鍾就要揭開,不知道是通殺還是通賠啊。」中年和尚看著檐下的水線,「不過,立恆樓中說的書,很有些意思,我喜歡武俠的。」

「哇哦,想不到大師這么俗氣……」

寧毅笑了笑,堯祖年從旁邊走過來,一同站到了屋檐下,笑道:「這和尚本來就不怎么高明。」

眾人又閑聊了幾句。

一路回到家中,雨剛剛停下,周圍都是濕潤的空氣,屋檐下、樹葉上,水還在滴。對於等在這里的師師,寧毅倒是有些意外,不過見他回來,檀兒隨後便牽著寧曦離開,給兩人留下了空間。

「原本還以為立恆不再回來了呢。」師師望著他笑,「好幾次過來尋你,卻找不到。」

「北上有些事情,耽誤了不少時間,但怎會不回來,畢竟家在這里。」

待客的偏廳對著小花園,寧毅給她倒了茶,師師低頭沉默下來,用袖子遮著喝了一口,抬起頭看了寧毅一會兒,方才低聲道:「災情沒有了。」

「啊。」寧毅點頭,「如你所見,秋收了,事情也就完了。」

「我有時候出城去看那些乞丐,給他們一些吃的。」景色溫潤的窗前,兩人話語也顯得平靜,師師一面想著,一面說道,「災情沒有了,他們終究還是回不去了。」

寧毅想了想:「世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