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四章 無鋒之烙 無淚之城(上)(2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1731 字 2020-06-13

「各位綠林的、道上的兄弟,老夫周侗,今日能與諸位並肩作戰,是老夫一生最大的榮幸。戰況如何,諸位今日都有經歷,不多說了,女真人如若南下,必使武朝千萬同胞生靈塗炭。老夫的想法很簡單,我們便在忻州城,刺殺粘罕,為武朝黎民,盡一份力。」

「此行無論成敗,說十死無生都不為過,但今日在城上,女真人的凶悍大伙都已見到。我輩武人講的是匹夫一怒血濺十步,老夫已年屆八十,活夠了,願將此老朽之身寄托於這等渺茫之事上,但諸位家中或有妻兒,或有父母的,今日能在城牆上與女真人一搏,於道義已無虧損。如今城門雖被女真人占去,但以諸位本領,若要逃出城去,仍有機會……老夫想說的是……」

周侗在江湖上有偌大的名聲,口才卻未必算得極好,此時斟酌一下:「老夫想說的是,今夜子時,各位之中,受重傷的,老夫要安排諸位離開。刺殺粘罕,諸位……」

他正說到這里,人群中便有人開口:「周老頭,我知道你要說什么。」眾人看過去時,卻是一名鶴發長髯的持劍道士,這人年紀也已老了,只是身上血跡斑斑,顯然也在大戰中殺了不少人,他的名字叫仇鶴年,同是江湖上有名的宿老。

只聽他開口說道:「今日有想留下的人,自然與我等一道行刺粘罕,若有不願留下的,也算不得是貪生怕死了。只是女真人如此凶悍,他們揮軍南下之後,你我家中妻兒父母,又豈有能得善終的,此時聽聽這忻州城的聲音,異日便是我等家中的妻兒慘叫。我仇鶴年留下,與你同行。」

周侗拱了拱手。

眾人想及城牆上見到的女真人,便陸續有人出來:「我與周英雄同去。」

「我去殺粘罕……」

「還有我。」

「我雖然受傷,卻還能戰,我絕不走……」

「能與周英雄同行此大事,就算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人聲響起來,周侗便將雙手壓了壓:「老夫明白了,只是我等之中,尚有重傷的兄弟,他們已經流夠了血,老夫是一定要安排他們離開的。諸位之中若有原做此事的,便來與老夫說,若是沒有,便由老夫來挑人了,還希望被挑到的勿要辭此重責。」

周侗說完此事,轉身與旁人商量,人群之中說話聲熱烈起來,提到刺殺粘罕,熱血沸騰,許多人也能夠明白其中的意義。不過,過得片刻,史進也見到有些人在黑暗中沉默而安靜地離開的身影。對於這樣的事情,若是要瞞過周侗,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自始至終,老人也沒有對此說什么,也沒有安排人對此作出阻攔。

有人過來統計了重傷者的數量,周侗行走在院落間,與一個一個的人低聲說話,大概是在安排護送傷員離開的人。老人走到史進這邊時,詢問了他的姓名、所學,然後拱了拱手又走開了。史進的武藝比之周侗身邊的福祿、左文英並不遜色,老人只是看看他的身架,聽聽他的呼吸大概便能確定他是高手,而他安排離開的大抵都是年輕的、武藝低的,自然不會講史進排進名單里。

臨近午夜時,有十多人被集合起來,要護送另外十多名重傷的武者離開,有些武者表示絕不願意就此離去,但一時間也沒辦法婆婆媽媽了,一支女真的隊伍已經掃盪到了這邊,火光蔓延。眾人都在混亂之中往兩個方向離去。

待轉移到另一處已經遭受過兵禍的藏匿地點時,時間已是凌晨。受重傷的錢飛已經被護送著離開,而聚集到周侗這邊的,大概是七十余人,這便是接下來要行刺粘罕的所有力量了。

發生在忻州城的這些事情,在許多年後,被人說得慷慨激昂,但身處其間,是沒有這樣的感情的。廝殺一天的傷痛、疲累席卷上來,縱然說得熱血,也不過是彼此間故意的打氣,留在這里,行刺會不會有希望,行刺之後會怎樣,一切都顯得如此渺茫,唯有死亡二字,在這里變得真實。

黑暗里,城市里的殺聲未曾斷過,史進坐在這處院子的一個角落里閉目養神,夜色稍微安靜一點的時候,他睜開眼睛,看見老人朝這邊走過來了。他有些意外地站起身來,拱了拱手,老人便也朝他拱了拱手,往一邊一根倒塌了的木柱子上指了指,示意史進坐下。

「錢飛先前與我說,有一位武藝高強的俠士,是老夫弟子的手足兄弟。我看到你時,還沒想到,後來他與我說了說,我才想起,看你的身架,是精通棍法。你是王進王教頭的弟子,『九紋龍』史進吧?」周侗看著他笑了笑,然後坐下,「你是林沖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