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一章 掠地(十二)(2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808 字 2020-06-13

「成都這邊也才剛剛穩下來,趁著過年開運動會征的一萬五千多人還沒有開始訓練,遠水救不了近火。接周雍一嗓子,武朝更快崩盤,我們倒是可以早點對上宗翰了。」寧毅笑了笑,「另外,咱們出來造反,靠的就是齊心,如今地方剛剛擴大,人心還沒穩,突然又說要幫皇帝打仗,先前跟著我們的兄弟要涼了心,新加入的要會錯意,這順道還捅自己一刀……」

他說到這里,話語漸漸停下來,陳凡笑起來:「想得這么清楚,那倒沒什么說的了,唉,我本來還在想,咱們要是出來接個話,武朝的那幫讀書人臉上不是都得花花綠綠的,哈哈……呃,你想什么呢?」

他看見寧毅目光閃爍,陷入沉思,問了一句,寧毅的目光轉向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剛才在想,如果我是完顏希尹,現在已經可以冒充華夏軍接茬了……」

「呃……」陳凡眨了眨眼睛,愣在了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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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天亮的前一刻,古色古香的院落里,有燈火在游動。

將近年關的臨安城,過年的氛圍是伴隨著緊張與肅殺一道到來的,隨著兀術南下的消息每日每日的傳來,護城軍隊已經大規模地開始調集,一部分的人選擇了棄城遠走,但大部分的百姓仍舊留在了城中,新年的氣氛與兵禍的緊張奇異地融合在一起,每日每日的,令人感受到五味雜陳的心顫與焦灼。

長公主府中的景象亦是這樣。

負責生活的管事與下人們張燈結彩營造著年味,但作為公主府中的另一套行事班子,無論是參與諜報還是參與政治、後勤、軍事的眾多人員,這些時日以來都在高度緊張地應對著各種事態,一如寧毅所說的,對手尚未休息,豬隊友又在爭分奪秒地做死,辦事的人自然也無法因為過年而停歇下來。

兩套班子奇異地穿插在一起,既相互包含,又互不干涉,形成了無比奇妙又特殊的一幕景象。

而對於公主府的人事而言,所謂的豬隊友,也包括如今朝堂上的一國之主:長公主的父親,當朝天子周雍。

如果只是金兀術的忽然越黃河而南下,長公主府中面對的事態,勢必不會如眼前這般令人焦頭爛額、心急如焚。而到得眼下——尤其是在候紹觸柱而死之後——每一天都是巨大的煎熬。武朝的朝堂就像是忽然變了一個樣子,組成整個南武體系的各家族、各勢力,每一支都像是要變成周家的阻力,隨時可能出問題甚至反目成仇。

各方的諫言不斷涌來,太學里的學生上街靜坐,要求皇帝下罪己詔,為死去的候紹正名、追封、賜爵,金國的奸細在暗地里不斷的有動作,往各處游說勸降,僅僅在近十天的時間里,江寧方面已經吃了兩次的敗仗,皆因軍心不振而遇敵潰敗。

武朝兩百余年的經營,真正會在這時候擺明車馬降金的固然沒多少,然而在這一波士氣的沖刷下,武朝本就艱難經營的抗金局勢,就更加變得岌岌可危了。再接下來,可能出什么事情都有不奇怪。

朝堂之上,那巨大的波折已經平息下來,候紹撞死在金鑾殿上之後,周雍整個人就已經開始變得一蹶不振,他躲到後宮不再上朝。周佩原本以為父親仍舊沒有看清楚局勢,想要入宮繼續陳說厲害,誰知道進到宮中,周雍對她的態度也變得生硬起來,她就知道,父親已經認輸了。

周佩與趙鼎、秦檜等人緊急地碰頭,互相確認了眼下最要緊的事情是弭平影響,共抗女真,但這個時候,女真奸細已經在暗地里活動,另一方面,就算大家避而不談周雍的事情,對於候紹觸柱死諫的壯舉,卻沒有任何儒生會靜靜地閉嘴。

對於趙鼎、秦檜、呂頤浩這一類朝堂頂層大員來說,閉嘴不談論周雍這次引起的整個事態,固然是沒有問題。但等而下之,對於中下層官員乃至於將出仕的儒生而言,皇帝的是非對錯,以及這次做下如此事情後的解決,乃至於對候紹壯舉的歌頌與定性問題,卻是不能不說清楚的。

而哪怕只是談論候紹,就必定論及周雍。

這段時日以來,周佩時常會在夜里醒來,坐在小閣樓上,看著府中的情形發呆,外頭每一條新信息的到來,她往往都要在第一時間看過。二十八這天她凌晨便已經醒來,天快亮時,漸漸有了一絲睡意,但府外亦有送信者進來,關於女真人的新消息送到了。

這是關於兀術的消息。

十二月十四開始,兀術率領五萬騎兵,以放棄大部分輜重的形式輕裝南下,途中燒殺搶掠,就食於民。長江到臨安的這段距離,本就是江南富庶之地,雖然水路縱橫,但也人口密集,盡管君武緊急調動了南面十七萬大軍試圖堵截兀術,但兀術一路奔襲,不僅兩度擊潰殺來的軍隊,而且在半個月的時間里,殺戮與劫掠村庄無數,騎兵所到之處,一片片富庶的村庄皆成白地,女子被奸淫,男子被殺戮、驅趕……時隔八年,當初女真搜山檢海時的人間慘劇,依稀又降臨了。

兀術的軍隊此時尚在距離臨安兩百里外的太湖西側肆虐,緊急送來的情報統計了被其燒殺的村落名字以及略估的人口,周佩看了後,在房間里的大地圖上細細地將方位標注出來——這樣無濟於事,她的眼中也沒有了最初看見這類情報時的眼淚,只是靜靜地將這些記在心里。

雞鳴聲遠遠傳來,外頭的天色微微亮了,周佩走上閣樓外的露台,看著東面天邊的魚肚白,公主府中的侍女們正在打掃院子,她看了一陣,無意間想到女真人來時的情景,不知不覺間抱緊了手臂。

陡然間,城市中有警報與戒嚴的鍾聲響起來,周佩愣了一瞬,迅速下樓,過得片刻,外頭院子里便有人狂奔而來了。

「什么事!?」

「報,城中有奸人作亂,余將軍已下令戒嚴抓人……」

對於臨安城此時的衛戍工作,幾支禁軍已經全面接手,對於各類事情亦有預案。這日晨間,有十數名匪人不約而同地在城內發動,他們選了臨安城中各處人流密集之所,挑了高處,往街道上的人群之中大肆拋發寫有作亂文字的傳單,巡城的士兵發現不妥,立刻上報,禁軍方面才根據命令發了戒嚴的警報。

周佩坐著車駕離開公主府,這時候臨安城內已經開始戒嚴,士兵上街追捕涉事匪人,然而由於事發突然,一路之上都有小規模的混亂發生,才出門不遠,成舟海騎著馬趕過來了,他的面色陰沉如紙,身上帶著些鮮血,手中拿著幾張傳單,周佩還以為他受了傷,成舟海稍作解釋,她才知道那血並非成舟海的。

「……前方匪人逃竄不及,已被巡城衛士所殺,場面血腥,殿下還是不要過去了,倒是這上面寫的東西,其心可誅,殿下不妨看看。」他將傳單遞給周佩,又壓低了聲音,「錢塘門那邊,國子監和太學亦被人拋入大量這類消息,當是女真人所為,事情麻煩了……」

周佩拿起那傳單看了看,陡然間閉上了眼睛,咬緊牙關復又睜開。傳單之上乃是仿黑旗軍書寫的一片檄文。

文中言道,先景翰帝周喆無才無德,縱容六虎,禍亂武朝,且倒行逆施,殺害忠臣秦嗣源,而今的英明聖上周雍大仁大德,面對此天地傾覆、民族危亡之大難,不計過往願與華夏軍和解,華夏軍上下亦感恩戴德,願意重歸武朝,誰知朝中奸相趙鼎、長公主周佩等人不顧天下大義,為把持朝政,行牝雞司晨之舉,竟然於宮中軟禁當今聖上。

文中隨後號召,為天下大義,民族存亡,請臨安、武朝諸忠義之士救出周雍,去鋤奸相,整肅朝綱,以此共抗女真,還天下以朗朗乾坤。

周佩看完那傳單,抬起頭來。成舟海看見那雙眼之中全是血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