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〇九章 挽歌(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183 字 2020-06-13

空氣里都是硝煙與鮮血的味道,大地之上火焰還在燃燒,屍首倒伏在地面上,歇斯底里的呼喊聲、慘叫聲、奔跑聲乃至於哭聲都混雜在了一起。

不再敢繞弧線的馬隊奔向華夏軍的人牆,他們的前方,整排整排的煙霧升騰起來。

戰馬在奔跑中滾落了,馬上的騎士落向地面,上千斤重的戰馬將騎士的身體砸斷,骨骼斷裂擠壓血肉,鮮血沖出爆開的皮膜,後方的同伴相繼摔落。

全面交鋒的一瞬間,寧毅正在馬背上眺望著周圍的一切。

如果是在後世的影視作品中,這個時候,或許該有宏大而悲壯的音樂響起來了,音樂或者名為《帝國的黃昏》,或者名為《無情的歷史》……

找不到主人的海東青在天空中飛翔。

溫撒摔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他是被火箭彈的第二輪發射間接絆倒的,盔甲摔在地上,讓他暈厥了一瞬,醒過來時,嗡嗡嗡的無數聲響都在腦子里轉。

腿骨折斷的戰馬在一旁嘶鳴掙扎,遠處有戰馬被炸得焦黑的景象,殘余的火焰甚至還在地面上燒,有負傷的戰馬、負傷的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他扭頭望向戰場的那一端,洶涌的馬隊沖向華夏軍的陣地,隨後猶如撞上了礁石的海浪,前頭的戰馬如山一般的倒下,更多的如同飛散的浪花,朝著不同的方向混亂地奔去。

他的腦子里甚至沒能閃過具體的反應,就連「完了」這樣的認知,此時都沒有降臨下來。

作為女真的宿將,他經歷過無數的戰陣,經歷過勝利,也經歷了失敗,在一片同伴的屍體中爬起來的經歷也早已有過,但在這一刻那似乎真實又顯得虛幻的無力感,他這一生都不曾體驗過。

那個名叫寧毅的漢人,翻開了他匪夷所思的底牌,大金的三萬精銳,被他按在手掌下了。

這樣的認知其實還夾雜了更多的隱隱約約能夠察覺到的東西,在開戰之前,對於寧毅會有詐的可能,軍中的眾人並不是沒有認知——但最多最多,他們會想到的也只是三萬人敗陣,撤退之後重整旗鼓的模樣。

三萬女真精銳被六千黑旗硬吞下去,即便在最惡劣的想象里,也沒有人會與同伴討論這樣的可能。

但如果是真的呢?

煙霧與火焰以及充血的視野已經讓他看不清華夏軍陣地那邊的狀況,但他依然回想起了寧毅那冷漠的注視。

這個在西北斬殺了辭不失大帥的漢人,在這一天,將之化為了現實。

那么下一步,會發生什么事情……

他的腦中閃過了這樣的東西,隨後身上染血的他朝著前方發出了「啊——」的嘶吼之聲。自護步達崗過去之後,他們肆虐天下,同樣的呼喊之聲,溫撒在對手的口中聽到過許多遍。有的來自於對陣的殺場,有的來自於家破人亡戰爭失敗的俘虜,那些渾身染血,眼中有著淚水與絕望的人總能讓他感受到自身的強大。

這一刻,是他第一次地發出了同樣的、歇斯底里的呼喊。

……

人牆在子彈的前方不斷地推進又化為屍首剝離,轟炸的火焰一度形成了屏障,在人群中清出一片橫亘於眼前的焚燒之地來,炮彈將人的身體炸成扭曲的形狀。

這一天的望遠橋,並不能說參戰的女真部隊缺乏勇氣又或者選擇了多么錯誤的應對方式。若從後往前看,渡河而戰任由寧毅選擇戰機固然是一種錯誤的選擇,但在三萬對六千的情況下,完顏斜保的這一分讓步,也只能算是非戰之罪。

面對著跨越了一道門檻的科技進步,不管是誰,總歸有人會在頭頂挨上這一刀。面對著巨大的變故,斜保第一時間的判斷與反應是夠得上名將的標准的,他不可能做出開戰第一時間讓三萬人掉頭的命令,唯一的選擇只能是以快打快,突破對方組成的古怪屏障。

而絕大部分金兵中的中低層將領,也在號聲響起的第一時間,收到了這樣的緊迫感。

至少在戰場交鋒的第一時間,金兵展開的,是一場堪稱萬眾一心的沖鋒。

然而部分人的恐懼感,在第二輪火箭轟炸後的片刻,也已經產生了。

火箭彈第二輪的飽和發射,以五枚為一組。七組一共三十五枚火箭彈在短暫的時間里拍成長排落於三萬人沖陣的中軸上,升騰的火焰甚至一度壓倒了女真大軍沖陣的聲音,每一組火箭彈幾乎都會在地面上劃出一道曲線來,人群被清空,人體被掀飛,後方沖鋒的人群會陡然間停下來,隨後形成了洶涌的擠壓與踩踏。

有一組火箭彈更是落在了金人的炮兵彈葯堆里,形成了更為狂烈的連鎖爆炸。

沖鋒的中軸,陡然間便形成了混亂。

一些人甚至是下意識地被嚇軟了腳步。

而在鋒線上,四千余把火槍的一輪射擊,更是吸收了飽滿的鮮血,短時間內上千人的中槍,近兩千人的翻摔滾倒,也委實是猶如大壩決堤、洪水漫卷一般的宏偉景象。這樣的景象伴隨著巨大的煙塵,後方的人轉眼間推展過來,但整個沖鋒的陣線實際上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了。

通常來說,久經沙場的人會習慣一種說法。戰場之上,普通的軍隊損失過一成就會崩潰,能承受兩成損傷的已經是精兵,能承受三成以上損失而不崩潰的,則是可以縱橫天下的強軍。但這樣的說法,實際上也有他的適用范圍。

一成、兩成、三成損傷的分別,主要是指軍隊在一場戰斗中一定時間內能夠承受的損失。損失一成的普通軍隊,收攏之後還是能繼續作戰的,在連續的整場戰役中,則並不適用這樣的比例。而在眼前,斜保率領的這支復仇軍以素質來說,是在普通作戰中能夠損失三成以上猶然能戰的強軍,但在眼前的戰場上,又不能適用這樣的衡量方法。

第一時間的損傷,太大了。

作戰第一時間激發起來的勇氣,會令人暫時的忘卻恐懼,不顧一切地發起沖鋒。但這樣的勇氣當然也有極限,如果有什么東西在勇氣的巔峰狠狠地拍下來,又或者是沖鋒的士兵突然反應過來,那看似無限的勇氣也會陡然跌落谷底。

三排的火槍進行了一輪的射擊,隨後又是一輪,洶涌而來的大軍風險又如同洶涌的麥子一般倒下去。這時候三萬女真人進行的是長達六七百米的沖鋒,抵達百米的鋒線時,速度其實已經慢了下來,吶喊聲固然是在震天蔓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士兵們仍舊保持著昂然的斗志,但沒有人真正進入能與華夏軍進行肉搏的那條線。

穿沉重盔甲的女真將領此時或許還落在後頭,穿著輕薄軟甲的士兵在越過百米線——或者是五十米線後,實際上已經無法抵抗火槍的穿透力。

火槍機械般的進行了數輪射擊,有少量士兵在飛來的箭矢中受傷,亦有數桿火槍在射擊中炸膛,反而傷到了射手本人,但在隊列當中的其他人只是機械地裝彈、瞄准、射擊。此後第三輪的火箭彈發射,數十火箭彈在女真人沖鋒的百米線上,劃了一條歪歪扭扭的線。

恐懼,便再也壓不住了。

一些滾落地面的士兵開始裝死,人群之中有奔跑的士兵腿軟地停了下來,他們望向周圍、甚至望向後方,混亂已經開始蔓延。完顏斜保橫刀立馬,呼喊著周圍的將領:「隨我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