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五九章 四海翻騰 雲水怒(三)(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060 字 2020-06-13

傍晚時分,威勝天極宮上,能看見夕陽灑滿重重山崗的景象。

裝滿麥子的大車正從城外的道路上進來,道路是大戰過後重修的,建成不久,但看起來倒像是比戰前更為寬敞了。

「這是最後的三十車麥子,一個時辰後入倉,冬小麥算是收完了。要不是那幫草原韃子搗亂,四月里原本都能算是好日子。」

這是天極宮一側的望台,樓舒婉放下手中的單筒望遠鏡,晚風正暖洋洋地吹過來。旁邊與樓舒婉一道站在這里的是於玉麟、王巨雲這兩位軍隊高層。自兩年前開始,虎王勢力與王巨雲率領的流民勢力先後對抗了南下的金兵、投金的廖義仁,如今已經徹底地歸於一體。

在這合流的雙方中,化名王巨雲的王寅原就是當年永樂朝的尚書,他精通細務處理、宗教手段、兵法運籌。永樂朝滅亡後,他暗中救下部分當年方臘麾下的將領,到得邊疆的流民當中再度開始宣揚當年「是法平等」的白蓮、彌勒,團結起大量流民、呼吁守望相助。而在女真四度南下的背景下,他又義無反顧地將聚起的人群投入到抗金的前線中去,兩年以來,他本人雖然不苟言笑御下極嚴,但其無私的姿態,卻委實贏得了周圍眾人的尊重。

了解到其理想主義的一面後,晉地這邊才相對謹慎地與其合並。事實上,樓舒婉在過去抗金之中的堅決、對晉地的付出、以及其並無子嗣、從不謀私的態度對這番合並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

自靖平之恥起,中原一片大亂,王寅游歷北境,或許是不忍百姓受苦,才在這邊傳教救人。但事實上,他選取雁門關以南的流民區域發展,地方是極不理想的,基本建不起根據地,也聚攏不了太多的物資,這番與晉地合並,麾下的難民才算是有了一個暫居的地方。

而另一方面,樓舒婉當年與林宗吾打交道,在彌勒教中得了個降世玄女的稱號,後來一腳把林宗吾踢走,得到的宗教框架也為晉地的人心穩定起到了一定的黏合作用。但事實上樓舒婉在政治運作勾心斗角上碾壓了林宗吾,對於宗教操作的本質規律終究是不太熟練的,王寅加入後,不光在政治、軍務上對晉地起到了幫助,在晉地的「大光明教」運作上更是給了樓舒婉極大的啟發與助力。雙方合作,互取所需,在此時委實起到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三月里一幫草原雇佣兵在晉地肆虐、燒毀麥田,委實給樓舒婉等人造成了一定的困擾,好在四月初這幫不要命的瘋子北進雁門關,直接殺向雲中,臨走前還順道為樓舒婉解決了廖義仁的問題。於是四月中旬開始,隨著麥子的收割,虎王勢力便在不斷地收復失地、整編投降部隊中度過,稱得上是喜氣洋洋,到得四月底傳來漢中決戰落幕的顛覆性消息,眾人的情緒復雜中甚至有些悵然若失——如此一來,晉地豈不是算不得什么大勝了。

相對順暢的局勢與接踵而來的好消息會令人心情愉快,但掩蓋不了樓舒婉、於玉麟、王寅等人的理智,宗翰希尹固然敗於華夏之手,但倉皇北歸的途中,難免又要與晉地起一次摩擦,這次摩擦,便要決定晉地之後的面貌。

理論上來說,此時的晉地相比兩年前的田實時期,實力已經有了巨大的躍進。表面上看,大量的物資的損耗、士兵的減員,似乎已經將整個勢力打得千瘡百孔,但事實上,兩面三刀的不堅定者已經被徹底清理,兩年的廝殺練兵,剩余下來的,都已經是可戰的精銳,樓舒婉等人在這兩年的決策中積累起巨大的聲望。其實若沒有三四月間蒙古人的涉足,樓、於、王等人原本就已經計劃在三月底四月初展開大規模的攻勢,推平廖義仁。

如今,這積蓄的力量,可以成為迎戰女真西路軍的憑恃,但對於是否能勝,眾人依然是沒有太大把握的。到得這一日,於、王等人在外頭收編練兵基本告一段落,方才抽空回到威勝,與樓舒婉商議進一步的大事。

「從過完年以後,都在外頭跑,兩位將軍辛苦了。這一批麥子入庫,各地冬小麥收得都差不多,雖然之前被那幫草原人糟踐了些,但放眼看去,整個中原,就我們這邊壯實一些,要做什么事情,都能有些底氣。」

望著西面山麓間的道路,樓舒婉面帶笑容,夕陽在這里落下了金黃的顏色,她隨後才將笑容收斂。

「唯一可慮者,我問過了軍中的諸位,先前也與兩位將軍私下寫信詢問,對於迎戰女真潰兵之事,仍舊無人能有必勝信心……漢中決戰的消息都已傳遍天下了,我們卻連華夏軍的手下敗將都應對無能,如此真能向百姓交代嗎?」

她說著這話,目光嚴肅起來。這些年在晉地,樓舒婉管理的多是政務後勤,但戰爭的兩年隨軍而走,對於軍隊倒也不是全無理解,此刻的嚴肅倒也稱不上斥責,更多的是私下里的緊迫感。

王巨雲皺著眉頭,嚴肅更甚,於玉麟倒也並不諱飾,嘆了口氣:「這些年的時間,看那位寧先生治軍,有許多的革新是顯而易見的。武朝重文輕武,害怕軍隊挾武力以自重,因此對軍隊的節制盤根錯節,如此一來,將領無權軍隊孱弱積重難返,這些年各方強兵之策,首先都是放權於將領,如南面能打的背嵬軍,是以太子的力量隔絕了外部的各方制衡,方才在那岳鵬舉的鐵血治軍下練出些戰力來,此為其一,華夏軍自然更是如此,不在話下。」

「這一條件做到不難,我方治軍近年來亦是如此發展,尤其是這兩年,大戰之中也去掉了不少弊病,原本晉地各個小門小戶都免不了對軍隊伸手,做的是為自己打算的主意,實質上就讓軍隊打不了仗,這兩年咱們也清理得差不多。但這一條件,不過是第一道門檻……」

於玉麟頓了頓:「進了這第一道門檻,軍隊固然像個軍隊了,但華夏軍真正厲害的,是練兵的強度、軍紀的森嚴。華夏軍的所有戰士,在過去都是私兵親衛之標准,脫產而作,每日訓練只為打仗,兵法之上令行禁止。這樣的兵,大家都想要,但是養不起、養不長,華夏軍的做法是以全部的力量支撐軍隊,以那寧先生的經商手段,倒賣軍械、購買糧食,無所不用其極,中間的許多時候,其實還得餓肚子,若在十年前,我會覺得它……養不長。」

「軍隊餓肚子,便要降士氣,便要不聽命令,便要違反軍法。但寧先生真正厲害的,是他一邊能讓軍隊餓肚子,一邊還維持住軍法的嚴厲,這中間固然有那『華夏』名號的原因,但在咱們這里,是維持不住的,想要軍法,就得有糧餉,缺了糧餉,就沒有軍法,里頭還有中下層將領的原因在……」

「如此一來,華夏軍並非是在哪一個方面與我等不同,其實在方方面面都有差異。當然,以往我等不曾覺得這差異如此之大,直到這望遠橋之戰、漢中之戰的戰報過來。華夏第七軍兩萬人擊潰了宗翰的十萬大軍,但要說我等就能宗翰希尹的這撥殘兵,又確實……並無任何佐證。」

於玉麟說完這些,沉默了片刻:「這便是我與華夏軍今日的區別。」

自十余年前呂梁山與寧毅的一番碰面後,於玉麟在華夏軍的名號前,態度始終是謹慎的,此刻不過私下里的三兩人,他的話語也頗為坦誠。一旁的王巨雲點了點頭,待到樓舒婉目光掃過來,方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