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八章 彌散人間光與霧(二)(2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136 字 2020-06-13

日月交替,流水悠悠。

這個五月里,雍錦柔成為張村許多哭泣者中的一員,這也是華夏軍經歷的無數悲劇中的一個。

此時,兄長雍錦年已經去了成都,籌備即將開始的一些新的事情,錦兒、雲竹、師師等人過來安慰了她一下,卓永青也過來與她聊了渠慶——事實上往日里她也常常安慰人,但是待到事情真的降臨下來,她才明白這樣的安慰並沒有多大的用處。

一開始的三天,眼淚是最多的,然後她便得收拾心情,繼續外頭的工作與接下來的生活了。從小蒼河到現在,華夏軍常常遭遇各種的噩耗,人們並沒有沉湎於此的資格。

此後只是偶爾的掉眼淚,當過往的記憶在心中浮起來時,酸楚的感覺會真實地翻涌上來,眼淚會往外流。世界反倒顯得並不真實,就如同某個人死去之後,整片天地也被什么東西硬生生地撕走了一塊,心里的空洞,再也補不上了。

她並非少女,很久以前的過往,她曾經有過一段父母之命的短暫婚姻,對方是個體弱的書生,成婚不久便死去了。那時候的她只是覺得茫然,但並沒有如今這種心被挖走一塊,留下漆黑空洞的感覺。

每天早晨都起來得很早,天沒亮她便在黑暗里坐起來,有時候會發現枕頭上濕了一大片。渠慶是個可惡的男人,寫信之時的怡然自得讓她想要當著他的面狠狠地罵他一頓,跟著寧毅學的白話愚蠢之極,還回憶什么戰場上的經歷,寫下遺書的時候有想過自己會死嗎?大概是沒有認真想過的吧,蠢貨!

「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蠢貨……」

她在黑暗里抱著枕頭一直罵。

還故意提什么「前日里的爭吵……」,他寫信時的前日,如今是一年半以前的前日了,他為卓永青提了個九死一生的意見,然後自己過意不去,想要跟著走。

「可能有危險……這也沒有辦法。」她記得那時候他是這樣說的,可她並沒有阻止他啊,她只是忽然被這個消息弄懵了,隨後在慌張之中暗示他在離開前,定下兩人的名分。

他拒絕了,在她看來,簡直有些洋洋得意,拙劣的暗示與拙劣的拒絕之後,她惱羞成怒沒有主動與之和解,對方在動身之前每天跟各種朋友串聯、喝酒,說豪邁的諾言,爺們得不可救葯,她於是也靠近不了。

「蠢……貨……」

又是微熹的清晨、喧囂的日暮,雍錦柔一天一天地工作、生活,看起來倒是與旁人無異,不久之後,又有從戰場上幸存下來的追求者過來找她,送給她東西甚至是提親的:「……我當時想過了,若能活著回來,便一定要娶你!」她一一予以了拒絕。

如果故事就到這里,這仍舊是華夏軍經歷的千萬悲劇中平平無奇的一個。

六月初五,她下班的時候,在張村前方的岔道上看見了正背著包裹、風塵仆仆的、與幾個相熟的軍屬大媽噴口水的老男人:

「……哈哈哈哈哈,我怎么會死,瞎說……我抱著那混蛋是摔下去了,脫了盔甲順著水走啊……我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哈哈哈哈……人家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多熱情,知道我是華夏軍,好幾戶人家的女兒就想要許給我呢……當然是黃花大閨女,嘖嘖,有一個整天照顧我……我,渠慶,正人君子啊,對不對……」

雍錦柔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眼淚又往下掉,一旁的師師等人陪著她,道路那邊,似乎是聽到了消息的卓永青等人也正奔跑過來,渠慶揮手跟那邊打招呼,一位大媽指了指他身後,渠慶才回過頭來,看到了靠近的雍錦柔。

「哎,妹……」

啪的一聲,雍錦柔一巴掌就揮了過來,打在渠慶的臉上,這巴掌聲音清脆,一旁的大媽們嘴巴都變成了圓形,也不知道當勸不當勸,師師在後面揮手,口中做著嘴型:「沒事沒事沒事的……」

「……你打我干嘛!」挨了耳光後,渠慶才把對方的手給握住了,幾年前他也揍過雍錦柔,但眼下自然沒法還手。

「……你沒有死……」雍錦柔臉上有淚,聲音哽咽。渠慶張了張嘴:「對啊,我沒有死啊!」

「——你沒死寄什么遺書過來啊!」雍錦柔大哭,一腳踢在渠慶小腿上。

「……啊?寄遺書……遺書?」渠慶腦子里大概反應過來是什么事了,臉上罕見的紅了紅,「那個……我沒死啊,不是我寄的啊,你……不對是不是卓永青這個王八蛋說我死了……」

卓永青已經奔跑過來,他飛起一腳想要踢渠慶的:「你他娘的沒死啊——」但由於看見渠慶和雍錦柔的手,這一腳便踢空了。

毛一山也跑了過來,一腳將卓永青踢得滾了出去:「你他娘的騙老子啊,哈哈——」

卓永青抹著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幾人兄弟重逢,原本是要抱在一起甚至扭打一陣的,但這時候才都注意到了渠慶與雍錦柔握在空中的手……

夕陽之中,眾人的目光,頓時都靈活起來。雍錦柔流著眼淚,渠慶原本稍稍有些臉紅,但隨即,握在空中的手便決定干脆不放開了。

……

「……兩個人啊,終於決定要成親了。」

六月十五,終於在成都見到寧毅的李師師,與他說起了這件有趣的事。

這是在華夏軍最近經歷的無數悲劇中,她唯一知道的,變成了喜劇的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