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考驗(2 / 2)

晚明 柯山夢 2729 字 2020-08-22

陳新要忽悠盧驢子認真監督,一臉嚴肅的道:「若是將來他們碰著青手那樣的人,他們的結果就看你是如何監督他們訓練,若是你嚴格,他們就能活,若是你不嚴格,他們就非死即殘。所以他們的命就在你手上。」

盧傳宗一聽,也緊張起來,他對陳新的話還是信服,只得放下那點同情:「大哥既然如此說了,傳宗知道如何做。」說罷又對著三個跟班拱拱手,「三位小兄弟,陳大哥的話你們也聽到了,有得罪處,只有請三位見諒了。」

陳新滿意的點點頭,把篾條交給盧傳宗,看著他指揮訓練,直到三人都挨過盧傳宗打,才放下心來,出門叫上盧友,一同去俵物店上班。

照例等到蔡家父子開了門,掛好店幌,陳新和蔡申舉一同到庫房擦拭倭刀倭扇,蔡申舉一邊做著,一邊對陳新抱怨。

「陳哥,你空了也教我做帳行不?」

「當然可以,但我還跟你老爹學的,你干嘛每天守著寶山空手回?」

「我又不會寫字,他教一點就要罵我,說我以前上私塾不認真。沒法跟他學。」

陳新呵呵一笑,這跟著老爹學就是如此,只好答應了,但看這蔡申舉猴兒一般性格,能學幾個字很難說。

「也不一定要學賬房,你看我這賬房不是也要干雜活。」

「干雜活也好過出海,我爹說讓我准備一下,可能要跟東家出海。我娘擔心得不得了。」

陳新不動聲色,笑著道:「出海還不好,給你娘找個倭國媳婦回來。」

「我才不想去倭國,海上就靠一條船,萬一翻了壞了,我又不會水。想起來就怕。」

「你爹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去?有時間我還可以教你游水。」

「倒是沒說,只說快了。你可別跟別人說,我爹叮囑過的,我也就跟陳哥你能說幾句話。。。」

兩人正說著,就聽老蔡在院中拉著破鑼嗓子喊陳新。

陳新開窗對老蔡道:「先生叫我?」

「是,快到鋪中來,東家找你辦事。」

陳新連忙出了門,到了鋪中,趙東家昂然站在中間,看他來了,招招手讓陳新到了面前,拿出一包東西。

「把這包碎銀拿到立業坊的傾銷店(注:將碎銀換為銀錠的店鋪,又作傾銀店)兌換了,我午後要用。老蔡你忙完先來二進,有事。」

他說罷也不說是多少銀子,背著手回了二進。

陳新心中微微有點詫異,平常稍多點銀兩都是由老蔡處理,今日這么多銀子,卻讓他去辦,不知這東家找老蔡有何急事。

詫異歸詫異,事情還是要做,陳新當著幾人的面用戥稱稱過,對蔡掌櫃道:「先生,總共是二十一兩六錢六分,分後面大致四厘。」

老蔡點點頭,吩咐他:「那點沒關系,早去早回,去了就說是東元店的,他們不敢動手腳。」

「是,謝先生指點。」

當下收好碎銀,一路尋到立業坊的傾銷店,門口一塊大大的布幌寫著「傾銀」二字,進了門,一名店伙迎過來。

「公子傾銀還是兌錢?」

「傾銀,我是東元店來的,煩請先用天平稱過。」陳新把布包拿出攤開在櫃台上,櫃台坐的掌櫃一聽是東元的,過來看了看份量,擺出些法馬用天平稱了,給陳新看,是二十一兩六錢六分七厘,比陳新自己稱的還多出一些。

稱過重,掌櫃問陳新:「公子如何傾?」

陳新不太懂,想想道:「你一般如何做的?」

「公子可以做兩個十兩足色銀錠,一兩六錢做成水絲小錠。五分六厘交了火錢,公子還可以落得一分辛苦錢。」掌櫃恭敬的說。

突然他又湊到陳新耳邊壓低聲音道:「東元店的銀我們不敢摻假,但用點手法,每錠省出兩三錢銀總是有的,成色不變,重量不少,任誰也看不出來。只要公子同意,你我兩家平分。」

這掌櫃約在四十歲,皮膚黝黑,一副粗獷模樣,他的態度可說很和藹,但總讓人覺得什么地方別扭。

陳新心中微動,隨即笑道:「哦?你可知我是東元店少東家,我自己的錢怎會與你平分?」

那掌櫃眼中露出些嘲笑之色,脫口道:「公子說笑,你明明是。。。」,突然發覺失言,停了停才把話圓回來:「你明明不可能是,那東元少東家我是見過的,哪里是你了。」

陳新面帶微笑,指指那店伙:「確實是玩笑,我也如他般是東元的店伙,但東家待我有知遇之恩,我豈能負他,兄台也是好意,但我只有心領了。便按剛才你所說,兩個十兩足色,一個一兩六錢水絲,火錢不少你,半點不得摻假,剩下的一分一厘碎銀便請全數退與我,好讓我還給東家。」

掌櫃和店伙楞了楞,似乎沒想到陳新會這樣,又看他神態堅決,沒有辦法,只好按陳新說的,細細稱了,分出兩個銀錠重量,掌櫃又過來收了火錢,剩余一點碎銀都退給陳新。

陳新一直仔細看店伙操作,眼睛一眨不眨,看他一絲不差把碎銀放入熔器做成銀錠,比看賊還認真。那店伙被他看得渾身發毛。

終於兩個大銀錠和一個水絲都做好,陳新納入懷中收好,兩人同時松口氣,店伙是因為不用再被人監視,陳新則是因為辦完了這事,他曾聽老蔡說過傾銷店的手段,一不注意就會被他們摻入鉛銅之物,這行業中還有人專門研究過偽造真銀紋路,讓行家都分辨不出,所以他只有用笨辦法,一路監視那店伙。

當下收好銀錠,一路回到俵物店,還沒到午飯時間,東家雖沒說銀子給誰,但經手的是銀錢,當然必須交到東家手上,與其他人打過招呼後,穿過店鋪,直接敲了二進的門。

開門的是晚間守鋪的老汪,老汪是個油鹽不進的類型,啥事都只聽趙東家的,以陳新的能說會道,也碰了幾次灰。他聽了陳新要求面見東家,也不說話,冷冷的嘭一下又關了門,陳新只得傻等在門外。好半響,門又開了,趙東家走出來。

陳新把銀錠和布包中的一分碎銀雙手遞給趙東家,一邊恭敬道:「東家給我的碎銀共是二十一兩六錢六分七厘,傾了足色十兩兩錠,一兩六錢水絲一錠,用火錢五分六厘,剩余一分一厘,都在這里了。」

趙東家接了,用手掂一掂,也不看成色,口中嗯了一聲又轉身回去了。

等他回到二進,側門進來一人,赫然是那傾銷店的掌櫃,他到趙東家面前,神色淡淡的,似乎與趙東家十分熟悉,趙東家把布包遞給他,他打開看了,對趙東家點點頭,表示分毫不差。

「趙大哥,你那賬房是個死心眼,好處不要不說,剩一點碎銀都要給你還來,這樣的賬房哪去找,現在總能放心了吧。」

「也可能是大奸若忠。」

「那就不是小弟能試出來的了。你這里的老蔡每次來,也是要多少貪墨點,你從來不說他奸,總不成這個不貪的反倒是奸了。」

趙東家聽了,丑臉上露出點笑,自失的嘆道:「真要是大奸,也不會來我們這小廟。看來也該是個老實人了。」

「他老不老實另說,但大哥不可說如此喪氣話,我們靠海吃飯,人雖不多,也沒怕過誰來,大哥現在家業大了,氣魄倒小了。」

「說得好,憨勇你這幾日安排好你店中,再通知一下疤子、黑炮,最多半月,恐怕我們又要出海了。」

那叫憨勇的傾銀店掌櫃一臉高興的道:「是,早等著大哥招呼呢,平日做這買賣憋氣得緊,扭盡手段,也不過騙幾個零散錢,做幾年也不如出海一趟,我這就去准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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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新回到店鋪,一人在櫃台後坐了,補記好上午賣出的帳,周圍無人時,他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笑,低聲自語一句:「老蔡都沒見過的少東家,你一個外人如何倒能見到,可知道我面試過多少人,考察過多少人,這用爛的招數還好意思拿來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