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瞬變(1 / 2)

晚明 柯山夢 1944 字 2020-08-22

左昌昊看了片刻道:「似乎是復社的人。」

陳新終於見到這個素有清名的組織,問了一句「復社?」

「嗯,是些年輕士子,原本的各地文社有松江幾社,浙江聞山社,蘇州羽朋社,杭州讀書社,據說一個叫張傅的,統和而成復社,今秋正是鄉試,他們齊聚金陵,叫做什么復社金陵大會,前幾日在城中周游,萬人圍觀。那個阮胡子或許是阮大誠,他在逆案中被定歸鄉閑住,聽說不好意思回皖南老家,一直在南京逗留,此人不缺銀子,在牛首山還有庄園。」

許心素有些輕視的笑笑「這些士子,論文章在舞台,赴考試在hua街,連打架也是好手口陳將軍現今統管文登數衛,有否受到鄉紳文社刁難?」

陳新搖搖頭,他一向在衛所系統混,里面有些緒紳侵占軍田,文社似乎還沒有碰到過,他連衛所官的利益都沒動,暫時也沒有打算和這些文人正面沖突。

左昌昊道:「北地緒紳或許與江南相差無幾,但江南士大夫與士子卻比北地張狂許多。」

宋聞賢也來到窗前,看著那邊打得熱鬧的場面,對陳新道:「結社之風,宋已有之,現今江南怕是更盛,不外黨同伐異,外乎黨者,便有房玄齡之能,不足言事業,非我盟者,雖屈原也不足言文章。

劉民有第一次聽人說及江南士人,在一旁留心傾聽,許心素揮手把唐妍和婢女趕去船尾,那唐妍氣得臉色發白一跺腳出去了,許心素這才嘿嘿笑道:「陳兄弟與我都是干不要命的買賣這些人是干的嘴上買賣,比咱們的刀子還利。」

陳新好奇的道:「願聞其洋。」

「原本士子也是本分的,與地方官相處,多是請托歲時令節致贈行賄,也不算出格,萬歷十五年時卻出了一事,從此之後士風大變。

許心素很會吊胃口,周圍人都不再看那邊戰況,轉頭往他這里看過來。

「時有南京兵部尚書凌雲翼,在鄉毆打生員,三吳士子群情洶涌赴京上書,出於江南的御史連章彈劾,最終使凌雲翼削職奪銜。」許心素掃了一眼眾人見大家都認真在聽,才又滿意的繼續道:「從此之後士子日益張狂,動輒要挾地方父母,聲言驅逐上官,連鄉紳亦對士子生員退避三舍,加上原來的請托之風更加盛行,官員既畏於士子又貪實利,往往給與照拂。」

許心素繼續道:「士子一中秀才,便有兩百畝免銀田,投靠者趨之若鶩,有些則賣人情包攬親朋故舊舊田。江南這些年拖欠錢糧漸多,與士風有頗大關系,那些士大夫雖不如此張狂,但比之普通士子卻更有力,特別身占朝籍之人,禮抗官府,私下里田連懺陌,華堂美宅,廣蓄家奴。」

陳新靜靜聽著,復社和東林中,有部分人在國難當頭時表現出崇高的民族氣節,也有錢謙益這樣的賣身投靠者,單純以復社或東林劃分他們的好壞並不合適,但他們中確實絕大部分都有許心素所說的那些問題,其實他們所爭的,就是他們的切身利益,明末的環境給了他們這樣的土壤,更讓部分人為所欲為。

請托之風還算好,也就是走走關系,祁彪佳出任蘇松巡按時,張傅去拜見他,見面就拿出名冊,要求照應復社人等,其他去拜見的語紳亦有數十人,其中就包括寫《圓圓曲》那個吳梅村。在陳新看來,是可以理解的,但他們一不如意,就干擾官府行政,卻讓他很不喜。

現在才崇禎三年,這些士子最張狂之時其實還沒到來,就是這個復社的張傅,崇禎七年帶領生員驅逐蘇州府推官周之奠,周之奠原本也入過復社,與張博有些矛盾,張博發動之後,一邊在蘇州四處張貼檄文,一邊致書京中,先將周之墓改任吳江知縣,然後又跟著殺到吳江,最終迫使周之變自己辭職。

這還算是文斗的,更有生員公然結伙打砸縣府,將堂堂縣令驅逐出境,還洋洋自得的大書一公告稱「驅逐縣令一名,不許復入」。官服後來對他們的處置也很輕描淡寫,絲毫沒有起到警戒作用。

而士大夫就更厲害,他們大多都是有很多工商利益,本身有名望,又門生故舊滿天下,地方官根本不敢得罪他們,當時有人控訴錢謙益和翟式耘這兩個東林大將「不畏明論,不懼清議,吸人膏血,噴國正供,把持朝政,濁亂官評,生殺之權不操之朝廷而操之兩奸,賦稅之柄不操之朝廷而操之兩奸。」士大夫的能量就可見一斑。

直到滿清入關後,一些士子舍身為國,有骨氣的死得差不多了,但江南殘存的士子還是這個風氣,滿清刻意打擊江南的士子和緒紳,結果哭廟案、奏銷案等三大案中,滿清朝廷對他們根本沒有什么好講的,直接嚴酷〖鎮〗壓,殺頭了事,此後再無人敢拖延課稅,結社上書之風也無人提及。

劉民有吞了一口口水,他來的時候還想著挖些讀書人,現在看起來這些人都不好管理,又衣食無憂,除了陳廷棟這種異類,怕也沒幾個願意去文登吃苦口陳新聽了這些士子和士大夫的能量,也在心中警惕,自己根基尚淺,最好不與他們正面沖突。

那邊畫舷上面人聲鼎沸,那些士子把杯子和碗都摔完了,紛紛叫嚷著,讓船工把船靠過去,卷起袖子一副要跳幫作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