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冒頭(2 / 2)

晚明 柯山夢 2431 字 2020-08-22

陳新點頭道:「劉先生這個安排十分妥當。」

徐元華得了鼓勵,接著道:「眼下平度州占拋荒地和耕地共十五萬畝,設立屯堡三十個,目前每屯兩百戶。共六千戶,人口兩萬三千;登州設立屯堡五個,萊陽七個,棲霞兩個,每屯大致兩百戶上下,三地共計三千二百余戶,屯民一萬零三十人。平度州的已經分配了耕牛和種子。但這批屯戶眼下都得咱們養著,平度州城殘破,有濟南青州臨清等地商人陸續到來,不過仍是太少,且孔部被擊潰的亂兵有不少逃入青州府,時常出來打劫。所以青州那邊過來的商路並不通暢。咱們只得每日從文登運送糧食所需甚多,短期已是不可再增加人口。」

陳新聽完微笑道:「短短時間便安置了三萬多人,徐元華做得不錯。民有有什么補充的?」

劉民有翻翻手中的冊子,淡淡道:「糧食的事情也不必擔憂,如今海河開凍。咱們可以從天津購糧,在昌邑經水路到平度州。不必從文登走陸路運糧,我已經安排人去膠水入海口,在那里建一個港口,普通沙船可以經膠水拉纖上行,再進白水和現水的支流,基本能到達各個屯堡,再走陸路也近許多。」

陳新對徐元華點點頭,「遇到的其他難處還有什么?」

徐元華劉民有,然後回答道:「平度和登州都相繼出現與土民爭斗,以安香保的群斗死傷最終,咱們死了十一個,土民死了十七個,安香保附近土民群情洶涌,我們只能請王營官派了一司人守著那個屯堡。。。」

王長福嘭一聲拍在桌子上,大聲罵道:「洶涌個屁,孔有德來的時候大掠四野,搶糧毀屋,沒見他們群情洶涌,一溜煙往福山跑,老子文登營戰兵能收拾孔有德,還能怕了他們?要我說,咱們別跟他們客氣了,給民戶發下刀槍,跟著戰兵一起剿了安香保,青壯全部抓起,殺過人的一律斬首,他媽誰還敢洶涌。」

徐元華停住不說,其實他心中極為贊同,他一直管著屯堡,從威海時候就與土民沖突不斷,到文登後便更多,文登屯堡有水渠有風車提水,民戶半夜偷水的事情多不勝數,還有打柴、放牧、爭地等等,鄉間群毆是常事。直到文登營威名遠震之後,又派兵參加了兩次群毆,當地民戶慘敗後才慢慢消停。如今屯堡擴展數量眾多,所占土地與民戶、縉紳犬牙交錯,沖突的機會更多,如果不行雷霆手段,日後這些事情能讓他頭痛死。

黃思德也插進來說道:「王營官所說也對,對這些人不可太過講理,李九成他們來的時候,這些人為何不去爭一爭,總是認為李九成他們凶悍,自己打他不過。這次居然讓劉先生亦身陷險境,如今咱們再要忍讓,他們以後該到軍營門口鬧事了。」

有人帶了頭,其他幾個參會的人也紛紛同意,高聲附和王長福的意見,劉民有皺著眉頭,他沒想到這么多人贊同動武,雖然他也打算抓人,但沒打算直接武力清剿安香保,而且民政的幾個人態度最積極,他很擔心他們形成暴力解決問題的思路。

見到莫懷文沒有說話,劉民有想起莫懷文平素沉穩平和,尋常不願處罰人,更符合劉民有的態度,便舉手讓其他人安靜,對莫懷文道:「懷文你是如何想的?」

莫懷文站起來,對著陳新和劉民有拱手行禮,兩人都對他微微點頭,莫懷文清清嗓子道,「在下贊同王營官的話。」

劉民有一愣,沒想到莫懷文開口就是這句,只聽莫懷文接著道:「兩位大人明鑒,在南直隸田骨稱田底,田皮稱田面,浙江則稱田皮為田腳,可見皆是民間契約,大半並未有官府紅契,朝廷亦無定制。如今地分骨皮,可以分別買賣,則田地狀況更為繁雜。」

陳新留心聽著,實際上田骨就是所有權,田皮是使用權,明清之時才出現這種東西,都可以分別買賣。有田骨者擁有租冊,可以收取租子,但不能決定誰來耕種,就像是一個產權式商鋪,你擁有產權可以收租,經營權卻歸屬於商場,要租給誰不租給誰都由商場定。

這種方式讓土地歸屬和交易都更趨復雜,後來田皮的價格慢慢超過了田骨,又在繳納賦稅承擔徭役方面出現很多新的問題,甚至有地主多年不知自己田地所在,而佃戶悄悄私改土名之後吞為己有。

莫懷文繼續道:「咱們的文登屯堡體系,實際上就是拿的田骨,屯戶耕種是用得田皮,屯戶除了交租,尚要承擔農兵兵役、附近道路維修、水渠維護等勞役,要讓他們甘心做這些事情,便是因為民政擁有回收土地的權力,以此讓屯戶服從文登營的管轄,承擔兵役和糧稅。如果登州這些土地的田皮依然在別人手中,那么即便收了那些佃戶入屯堡,也無法強制他們承擔租子之外的義務,原本的文登屯戶便會有樣學樣,屯戶體系就無絲毫權威可言。」

陳新連連點頭,他和劉民有兩人都翻開冊子認真的記錄起來,剛才他和劉民有似乎還想簡單了,想著把那些佃戶收進屯堡就萬事大吉,這莫懷文卻更進了一步,提出了這種方式對管理的巨大負面影響。

莫懷文陳新兩人也在記錄,底氣更加足了,「由此屬下認為田皮絕不可認,當知田皮還可買賣,今日這個明日那個,一時要你種一時要他種,永無消停之時,田地應歸於原來骨皮一體之法,咱們的屯堡方有立足之地。」

陳新邊記便問道:「莫懷文,這次安香保的事情,你有什么對策?」

范守業搶先大聲道:「屬下願帶。。。」

陳新抬頭冷冷盯他一眼,范守業連忙閉嘴,陳新轉頭對莫懷文道:「莫懷文你說。」

「其一,中間鼓動佃戶鬧事的,必定要抓起來,讓那些民戶沒有主心骨。其二,骨皮分離之田地,只占總數二成,其余大多是原來有佃戶耕作,這些人便可收入屯堡,與我文登屯戶相同待遇,一視同仁,由此便分化了土民中最多的一部。其三,撫恤雙方死者,給其家眷活路,緩和如今尖銳之矛盾。」

陳新覺得大多說到點子上,只是稍稍有些不滿意,便追問一句道:「莫懷文你覺得按方才所說去做,便可收震懾全境之效?」

莫懷文恭敬的對陳新道:「屬下還未說完,這四條之前,卻有一事必須要做,捉拿當日殺我屯戶之土民,不經官府而當眾斬首!」

劉民有驚訝的抬頭著莫懷文,之間他滿臉從容中略帶激動,絲毫不是平日的謹小慎微,說起殺人便如殺雞鴨一般平淡。

只聽他繼續道:「對這些土民而言,若現在就給好處,他們會認為是當日斗毆之後,我文登營怕了他們,反認為是他們應得,更或許得寸進尺。必須先把他們打服了,他們才會認為是大人給了好處,轉而感激大人。因此屬下說同意王營官的話,給屯戶發下刀槍,就以安香保為登萊的范例,出兵搜捕當日亂民,沒收所有田皮,凡反抗者一律斬殺。」

連周世發這個冷血動物也偏頭這個莫懷文,似乎有點刮目相,他忍不住對莫懷文問道:「莫先生,咱們就這么去?豈非與亂兵無異?咱們的戰兵可不做這事。」

莫懷文轉向周世發,彬彬有禮的道:「孔有德所部叛軍當時多有流竄,四散鄉間,多次暴起傷人,近日於安香保勾結聞香教余孽,屢次集眾作亂,殺死義民數十,義民聚於府城,唐知縣遂求助於登州鎮副總兵陳將軍。。。」

陳新眼睛微微眯起,身邊的劉民有似乎呆了,筆懸在半空半天沒寫下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