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步兵突擊(2 / 2)

晚明 柯山夢 4470 字 2020-08-22

李九成胸有成竹道:「回郡王話,定是在五十步停下,然後與我軍對射。」

索尼點點頭,兩人對話見,登州軍已經進到六十步,後金軍進行了第二輪齊射,依稀可見登州鎮第一排不斷有人倒下,馬上又被後面的人填上,給阿濟格的感覺是烏真超哈的射擊幾乎沒起作用,但李九成既然這樣說,看來登州軍很快要停下,下一輪對射烏真超哈恐怕會損失慘重,但登州鎮的損失也會很慘重。

索尼估計雙方對射會持續一段時間,便轉頭對身後的巴牙喇壯大道「告知巴牙喇章京,若中軍取勝,請全力擊破其左翼,然後驅逐敵軍潰退,之後側擊鑲藍旗對面之敵。」

。。。

煙霧彌漫的後金陣線上,第三輪齊射到來,但遠遠不如第一輪齊射的威力,由於正藍旗需要後退裝彈,隊列變換中引起混亂,射擊變得零散,持續的時間也更長。

乒乒乓乓的火槍聲中,登州陣線上不斷有士兵倒下,現在他們已經接近到後金兵五十步,停止前進的號音還未傳來。

此時前方又是幾點伴著巨響的火光閃現,是後金軍在射擊,唐瑋心中一緊,頭頂發麻,還不及求神拜佛,便聽「當」一聲,隨即身旁的謝飛慘叫著向前仆倒,幾點血珠濺到唐瑋臉上。

「謝。。。」

唐瑋只喊出半句,謝飛地面上的身影就被隊列拋在身後,第二小隊的吳墨補上來,替代了謝飛的位置。

所有士兵目不斜視繼續前進,唐瑋臉上淌過兩行淚水,對他來說,這個陪他一起入宣傳隊,一起當戲韃子,又一起陪他入伍的兄弟,是比親人還親的人。

唐瑋抬起頭,關大弟的背影出現在原本連長的位置,他拿著一根旗槍,用標准的步幅堅定的往前走著,面前後金陣列就在四十余步之外的煙霧之中,里面還有零星的火焰閃動著,唐瑋咬牙切齒,變得面目猙獰。

。。。

登州軍已經走了四十余步,登州軍沒有任何停止的意思,他們在漫長的戰列上洶涌而來,在他們的巨大威逼下,後金隊列已經混亂,喊聲槍聲響成一片,彌漫著嗆人的白煙,視野不清,號令無法聽清,後金軍的基層指揮已經接近癱瘓。無法進行齊射,線列上響著雜亂的槍聲,將一團團白煙噴出,前方的視野愈加模糊。

張忠旗此時拿著仿山東鎮的燧發滑膛槍,顫抖著打開葯壺蓋,向火門倒入引火葯,火槍下一具屍體,頭朝西倒在地上,這個指揮張忠旗的旗隊長適才被一發登州散兵的射擊轟爛了腦袋,他雙眼圓睜,腦後一個大洞,流出一灘紅白相間的液體,已快到張忠旗的腳邊。張忠旗裝填引火葯時,視線剛好對著這具屍體,這造成他比平時的裝填慢了很多,倒了幾次才發覺壺蓋沒取下。

對面鼓樂喧天,登州軍每次整齊踏步的聲音就讓張忠旗心口一跳,這樣的聲音背景中,又夾雜著身邊射擊聲、受傷士兵的慘叫聲、軍官叫罵聲,還有嗆人的硝煙味,這些從來沒有真正體驗過的東西讓他極度緊張。

他一邊裝彈,一邊偷眼看著前面,第三輪齊射後原本他就應該變成第一排,但張忠旗利用隊列中的混亂躲回了第三排,正在慶幸時,身後的一名真夷吼叫連連,揮刀砍死身旁一個捅斷了木捅條的漢兵,鮮血向前噴灑到張忠旗的身上。

張忠旗一個哆嗦,此時正好前方有人要退回,他趕緊上前一步到了第二排,離開了那個危險的真夷,他從前排的間隙中透過煙霧往前一看,紅色的浪潮伴隨著鼓點洶涌而來,張忠旗發了一下呆後,哆嗦著繼續裝彈,但卻怎么也完成不了。

。。。

進入三十步,金聲仍未傳來,登州軍陣列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沉默的前進,後金陣線上的射擊已經完全混亂,他們預先裝填的第一波彈葯發射後,便只有零星的射擊。

但隨著距離接近,這些零散的射擊也變得很准確,越靠近後金軍戰線,登州軍傷亡者漸多,前排死傷超過四百人,戰列前進後,身後留下一地傷亡官兵,白衣的救護隊抬著擔架往來穿梭,時有重傷者邊爬邊大聲哀嚎,呼喚救護隊。

聽著傳來的槍聲和慘叫聲,騎馬跟在隊列後的鍾老四的臉上古井不波,轉向身邊作戰參謀「距離多少?」,參謀忙答道:「大約距敵三四十步,到十五步還有片刻,朱馮在前排會控制好距離的。」

鍾老四滿懷信心,轉頭看了一眼外側跟著的那個吳三桂,吳三桂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看著登州鎮的進攻,連口水流出來也沒有注意到。

。。。

皇太極目瞪口呆的看著左翼的情景,他還沒有等到多爾袞出現在轉子山以北,登州兵就已經發動了這樣的進攻。

他曾經以為登州兵是發傻了,烏真超哈在西平堡用兩輪齊射擊潰了遼鎮,登州兵居然會一頭撞入了三十步還不停止,他們似乎完全沒有畏懼。這是什么樣的軍隊,皇太極恍然間看到了對面飄揚的飛虎骷髏旗,他喃喃道,「果然是草河堡那支登州兵。」

片刻後他回過神來,對身後的兩名巴牙喇怒喝道:「再讓人去,叫多鐸那個混蛋馬上帶馬甲來!讓多爾袞立即撤回!」

巴牙喇屁滾尿流的去傳令去,皇太極急急回頭看著左翼,對葛布什賢超哈的章京道:「葛布什賢超哈隨朕去左翼。」

。。。

張忠旗滿頭大汗,登州鎮如同沒有畏懼的機械,迎著火銃的齊射前進,距離越來越近,這讓張忠旗心頭涌上不祥的預感,他所在的牛錄隊列紛亂,一個小撥什庫還在前排發令,但實際上齊射已經不存在可能,。

對面的登州軍戰列如牆而進,竟然在三十步還未停止,烏真超哈已經完全慌亂,他們也從未想到面對火槍可以如此打仗,隨著距離更加接近,壓力漸增,雖然後金軍射擊越來越准,但登州軍倒下一人後排便補上一人,隊列毫不停留,一如不知生死的機械一般繼續推進,給後金軍的感覺是殺之不絕,一種無力感涌上他們心頭,如果不是有甲兵壓陣,這幫半奴隸軍隊早已崩潰。

張忠旗此時依然在第二排,他終於成功向槍管中倒入發射葯,鼓樂聲和踏步聲越來越近,歡快的銅笛在他耳中卻如索命的鬼叫,地面傷兵的慘叫也不停沖擊著張忠旗的耳膜。

以張忠旗的認識中,從來沒想過有人能面對火槍的射擊從容不迫的前進,對面那些如機械一般逼來的物體,張忠旗已經無法理解他們的意志。

他知道鼓樂停止的時刻將會面對登州軍的齊射,他曾見識過登州軍在遠距離的齊射,這次會怎樣,張忠旗越想越怕,手越抖越厲害。

「射」,前面的旗隊長又在指揮齊射,第一排響起稀落的槍聲,只有七八聲槍響,卻有二十多人從前排退下,顯然大部分是渾水摸魚,想早點躲到後排,在登州軍強大的壓力下,很多漢兵甚至無法完成裝填,張忠旗所在牛錄的軍官損失不多,雖說還有基本的指揮,但隊列的混亂使這些人無力控制這類情況發生。

張忠旗抽出木捅條,哆嗦著移到了槍口,他的心提到了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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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瑋離後金軍只有二十步,停止的號音聲仍然沒有響起,他的小隊十五人中,江老五、袁谷子、彭雲飛、謝飛等七人都倒在了前進的路上,唐瑋卻沒有了絲毫的害怕,他的面目猙獰,全身和手心都沁滿汗水,他只能用最大的力氣抓緊步槍。

面前後金軍因為煙霧看不清面貌,但通過動作就可以發現登州軍的接近讓他們驚慌失措,他們中很多人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尖叫,有的豎著槍管在倒火葯、有的在抽通條、有的在地上撿火繩、有的沒有射擊便往後退,甚至有幾個後金兵扔了火槍,把腰刀拿在手上,卻又不敢沖上前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唐瑋左前方的一個後金軍突然向前跳出兩步,抓著槍管,尖叫著向登州軍隊列瘋狂的左右揮舞火槍,似乎如此可以把敵人趕走。

正在此時,一陣強勁的北風吹來,將煙霧向後方推動,面前視野頓時清晰起來,唐瑋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對面一名後金軍慌亂和害怕的眼神。

不待他再細看,一聲長音的停止號聲終於響起,營部的步鼓快速連敲四響,關大弟大喊一聲「全連。。。」

唐瑋等周圍聽到的士兵立即大聲重復,好讓其他士兵也聽到。

「全連。。。」

「停步!」

嘭一聲,全連齊刷刷的右腳猛踏地面立定。

震動、鼓聲、笛聲、踏步聲全部消失,而在全營的戰線上,三個千總部的前排連長,同時發出停止命令,各連陸續站定,經過長距離的行軍,戰列不是標准的直線,距離後金軍軍大致在十五步到十八步之間。

由極動在瞬間轉為極靜,這樣極具變化的場景吸引了對面後金軍的注意,包括正在裝彈的士兵,他們似乎都停頓了幾秒,他們呆呆的看著十五步外沉默的敵人,眼睛鼻子都清晰可見,似乎觸手可及,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該做什么時,登州軍又有了動作。

「預備!!!」關大弟高舉旗槍,用他最大的聲音發出命令

唐瑋聽到後和第一排的隊友一起大聲重復「預備!!」,同時把槍口向上,槍身舉高,扳開擊錘,使燧發槍處於擊發狀態,一片金屬摩擦的咔咔聲,周圍連隊陸續傳來同樣的聲音。頭頂的刺刀叢林又長高一截。

齊射在即,烏真超哈終於反應過來,有人要逃跑,有人要沖向登州鎮,有人想躲到其他人背後,有人大喊大叫,還有人在繼續裝填,督戰的巴雅喇揮刀砍死不少大叫和逃跑的,卻無法控制混亂的擴大,好幾個失去指揮的牛錄擠成一團,山寨版登州軍原形畢露。

唐瑋對面幾名後金軍對准登州軍射擊,卻只有兩門火槍正常開火,其余幾名不是火繩熄滅就是忘記倒引葯,唐瑋身旁的吳墨一聲慘叫,被擊中**,應聲而到,其他士兵巍然不動,後排補齊時,連長第二聲命令傳到。

「瞄准!!」

「瞄准!!」唐瑋嘶聲竭力的嚎叫著,陣線上前兩排上千支燧發槍齊齊放平,前兩排士兵都整齊的將燧發槍放平,瞄准他剛才鼻尖正對的一個漢兵,那個漢兵剛剛抽出捅條,准備打開燧發槍的擊錘。

對面的混亂讓唐瑋頓生一種自豪感,他是英勇無畏的登州軍,韃子在他面前只是一群膽小鬼,他可以成為戰斗英雄。

登州軍舉槍後,後金軍終於直面槍口,後金軍戰列有如洪水沖擊下即將崩潰的河堤,部分地方已經潰散,這些漢軍無法承受如此近距離面對槍口的心理壓力,陷於半瘋狂狀態,他們拼命往後方跑去,被正黃旗馬甲督戰隊的屠刀砍倒大半,他們依然不管不顧,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離開對面那個可怕的戰列越遠越好,其他什么都不要管了。

陳新、皇太極、鍾老四、孔有德、索尼、兩軍後陣、兩翼、炮兵,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放平的滑膛槍吸引,他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呆呆的看著只相隔十五步的戰列,人們平息靜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靜待著結果的揭曉。

。。。

張忠旗剛剛把捅條抽出來,登州軍十五步外站定的動靜他注意到了,從那時起,他全身就開始抖個不停,**一陣陣尿意不斷襲來,雙腿顫栗得幾乎站不住。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他已經成了第一排,剛才在他前面的人已經跑到另外一列的第二排,與一幫人扭打著擠在一起,都想躲到對方的身後。

等對面齊聲叫喊的瞄准聲傳來,張忠旗茫然抬起頭,自己與登州軍之間毫無阻擋,對方高舉的槍口已經放平,一排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自己,他的感覺如同被**放在舞台上一般,在他的正對面,是一個穿紅軍裝的胖子,小眼睛中閃動著一種興奮的光芒。

張忠旗張大著嘴,全身發麻,愣愣的望著那個胖子,他已來不及逃跑,這樣距離的齊射,結果可想而知,在那一瞬間,張忠旗忽然覺得周圍的慘叫、怒罵聲都從耳中消失,全世界一片安靜,只剩下對面那排黑色的槍口,而時間在此刻似乎也凝固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