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挽救了及及可危的中國隊，而代價是犧牲他自己。

秦林聽見從球衣下面傳來的悶悶哭聲，環臂摟住他，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你干得好，王光偉，不用為此自責，不管最終結果是什么，你都問心無愧。你對得起自己胳膊上的袖標……」

聽見秦林這番話，王光偉卻哭得更凶了，他的肩膀都跟著哭泣一聳一聳的。

看見監視器里的這一幕，顏康長嘆一聲：

「不管最終結果如何，王光偉被紅牌罰下，對中國隊來說都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消息……就算中國隊能夠晉級八強，他們也將失去隊長和主力中後衛。更不要說，中國隊還有很大的可能晉級不了……畢竟英格蘭隊還有一個點球機會。但就算是這樣，我認為王光偉都是中國隊的英雄，他用犧牲自己的方式，為中國隊保留了翻盤的可能。他確實犯規了，禁區里故意手球，也確實應該被判點球，並且紅牌罰下場。但這是規則。於情於理，所有中國球迷都必須知道，他不應該被指責。」

他這是怕如果最後中國隊被淘汰出局，會有極端的中國球迷遷怒於王光偉，將所有責任都扣在王光偉的頭上。

所以他必須給球迷們打預防針。

如果王光偉真的被罵了，那么他現在說的這番話，就是給王光偉所作出的辯護。

無罪辯護。

※※※

在王光偉走下場的同時，禁區里的英格蘭球員們也從最開始的憤怒情緒中清醒下來，然後開始了歡呼和慶祝。

雖然沒有直接進球，但有一個點球也不錯。

點球只要罰進，中國隊一樣會被淘汰出局！

看著那些歡呼擊掌在慶祝的英格蘭球員，姜茵小聲問身邊的嚴炎：「這個球……是不是很容易進？」

嚴炎卻搖頭：「也不見得。點球進球率當然很高，但壓力也很大，所以不是必進球。尤其是這種時候，如果英格蘭能進球，就可以淘汰我們，但如果進不了就會被拖入加時賽……所以罰球球員的壓力一定會很大。而點球其實看的就是心理承受能力……」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也緊張，緊張到說這么一段話都似乎用光了所有力氣。

他說的那些其實都對，但誰又敢去賭這個呢？

踢點球的壓力當然大，可難道這個時候守點球的人壓力就不大嗎？

壓力是互相的呀。

皮特·威廉姆斯踢不進點球，當然會成為英格蘭的罪人。

但如果林致遠沒有撲出這個點球，那他就浪費了王光偉犧牲自己爭取到的機會，同樣是罪人。這個時候可沒人會去管什么「點球撲不出去很正常」這種事情……

在嚴炎說完之後，客廳里再也沒人說話。

大家都望著比賽直播的畫面默不作聲。

畫面中，英格蘭的球員還在互相擁抱呢。

※※※

馬爾文·斯通斯在和皮特·威廉姆斯擁抱慶祝這個點球的時候，卻在皮特的耳邊低聲說道：「皮特，這個球你來踢。」

皮特有些奇怪。

斯通斯是英格蘭隊的頭號射手，也是頭號點球手，有點球都是他主罰，哪怕是點球大戰，他也是第一個上場的。

但現在他卻主動讓給了自己……

斯通斯進一步解釋道：「這是你創造的點球，如果不是他們的犯規，這球本來就應該是你進的。現在只是把進球還給你而已。」

說完，他拍拍皮特的肩膀，徑直走出了禁區。

皮特回頭看了看斯通斯，又看向其他的隊友，發現他們都沒有要上來踢這個點球的意思。

於是他俯身撿起腳下的足球，轉身放到點球點上。

「皮特·威廉姆斯要來親自主罰這個由他自己所創造出來的點球！」馬修·考克斯贊嘆鼓勵道，「在這種時候踢點球，需要承受極大的壓力。但皮特卻並未逃避！加油，皮特！踢進去，你就是英格蘭的英雄！」

※※※

皮特·威廉姆斯彎腰低頭擺放足球的時候，林致遠就站在門線上，他抬起左臂，黃色的隊長袖標非常顯眼，哪怕不抬胳膊，他的眼角余光也總能瞥見那抹黃色。

對於他來說，這是一種完全未曾體會過的新奇體驗。

隊長袖標就戴在他的胳膊上。

他成為了中國隊的場上隊長……

他是真的沒想到，王光偉在被罰下場的時候，會選擇將隊長袖標交給自己。

他原以為如果王光偉要選擇隊長袖標的接班人，那十有八九會是胡來。

畢竟當時中國隊的場上唯一比胡來資格更老的球員張清歡已經下場了，胡來就算是國家隊里的老資格。

無論是資歷還是名氣，亦或者是實力，隊長袖標交給胡來才是正確正常的做法。

但王光偉卻把隊長袖標給了自己……

這是為什么？

林致遠想不明白。

不過他這人有個好處，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

從最初的疑惑中回過神來，再看胳膊上的隊長袖標，林致遠突然有一種豪氣。

我也是國家隊隊長了！

我也是……林隊了！

我……我特么可不能對不起這好不容易戴在胳膊上的隊長袖標！

絕對不能讓人瞧不起，不能讓別人失望！

林致遠將目光從隊長袖標上挪開，就看見皮特·威廉姆斯已經擺好足球，剛剛起身。

見狀林致遠突然把左手伸了出去，五指張開，以掌心對准皮特·威廉姆斯，像極了鋼鐵俠的那個標志性動作。

他就這樣看著皮特·威廉姆斯，眼神中帶著些許挑釁的意味。

皮特注意到了林致遠奇怪的動作，但他沒有和林致遠糾纏，而是後退到大禁區線上，拉出足夠的助跑空間，然後扭頭看向主裁判，等待他吹哨。

見狀，林致遠的臉上逐漸綻放出了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英格蘭隊的新中場核心，內心好像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強大。

於是他收回左手，身體向後退了一小步，整個人都站到了球門線里！

一般門將為了擴大防守面積，恨不得撲點球的時候，站到足球跟前去，把對方全部射門角度都封死。

所以後來才有規則禁止門將在撲點球時提前向前移動，擴大自己的防守面積。

現在要求門將撲點球的時候，站位不能超過球門線。

在對方球員踢球的瞬間，門將兩只腳都要在球門線上，或者最少要有一只腳踩在門線上，另外一只腳則拖在門線里，而不能邁出去，只要往前邁，超過門線，就算是違例。哪怕把點球撲出來了，對方也可以以此為理由要求重罰，而且主裁判還會支持這個要求。

所以門將都會站在門線上，這是他們距離足球最近的地方。

而林致遠卻反其道行之，他整個人都站在了門線里，反而增加了自己撲救的難度。

皮特·威廉姆斯注意到林致遠這個動作之後，稍稍眯起了眼睛。

林致遠站定之後，並沒有在球門里扭屁股跳舞，也沒有做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動作來干擾對方，他就這樣張開雙臂，身體挺拔，略微前傾地站立著。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以及超過一米九的臂展，讓他就只是站在門里，仿佛就能堵住半座球門似的。

※※※

在雙方都站定之後，現場逐漸安靜下來，無論是中國球迷還是英格蘭球迷，這個時候都不敢發出聲音，生怕干擾到自己的球員。

嚴炎則聽見身邊傳來很細碎輕微的噠噠聲，他扭頭看去，才發現姜茵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那聲音正是她的牙齒互相撞擊所發出的……

他本想要隨便說句什么話來安慰姜茵，但嘴巴剛剛張開，就聽見了清脆的哨音。

於是他連忙扭頭看回投影幕布。

就看見皮特·威廉姆斯身體前傾後助跑，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他助跑的並不快，說是助跑，還不如說是走，大大拉長了點球前搖的時間，並且還時快時慢的。

同時他抬頭死死盯著林致遠，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慢動作一樣的助跑，來給林致遠施壓，讓對方忍不住先做出撲救動作，自己便好據此做出自己的決斷。

可是在他的觀察中，不管他怎么調整自己的步點節奏，林致遠都保持著最開始那個姿勢——身姿挺拔，完全張開雙臂，向左右兩邊平舉，身體略微前傾。盡管全身重量都壓在兩腳的前腳掌上，卻紋絲不動，穩如山岳。

同時他不看足球，就直視著皮特·威廉姆斯的雙眼，仿佛能夠從中看出皮特踢點球的選擇一樣。

助跑的距離並不長，再慢的小碎步也有走到盡頭的那一刻。

皮特·威廉姆斯見林致遠始終不為所動，干脆不再看他，在即將跑到的時候，低頭確認足球位置，然後起腳……射門！

就在他低下頭起腳的時候，原本凋塑一般的林致遠身體突然動了！

他踩在門內的右腳先向前小小地邁出一步，踩在門線上，然後左腳再抬起，在抬起的同時他的右腳發力蹬出！

林致遠整個人就像是一枚魚雷一樣，被射向了自己的左邊，也就是皮特·威廉姆斯的右邊！

後者果然把足球踢向了右邊！

足球並不高，幾乎是貼著草皮低空掠過的！

角度還很刁，仿佛直奔球門右下角而去！

但卻還是難逃那一掌！

林致遠看著自己的手觸到足球，這一次他沒來得及再發力撥，因為足球撞在他的手指尖後，就直接變線撞到了門柱上！

擊中門柱的足球反彈回來，又飛回了禁區！

警報並未解除！

大禁區線上的雙方球員一窩蜂沖入禁區，抱著不同的想法。

但沖在第一個的還是距離最近的皮特·威廉姆斯！

他沒有為自己罰丟第一下感到懊惱，看見足球被彈向另外一邊，便箭步沖上去補射！

摔倒在地的林致遠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但是他已經來不及起身了。

就看見皮特·威廉姆斯迎著彈起來的足球直接頭球！

我丟雷老母！

林致遠在心里咆孝著，雙手拍在草皮上，純靠雙臂的力量撐著自己的身體，他化手為腿！用手推動自己的身體，反向彈回去！

同時他的雙腿撩起來，代替了手，盡量向中間踢出去！

所有人就看見皮特·威廉姆斯頭球沖頂，然後把足球頂在了林致遠伸出去的右腳上……

足球被林致遠高高踢起，越過橫梁，飛上了天空！

在門前所有人的仰望注視下，飄落下來，最終落在了頂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