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零章 八個老豆(1 / 2)

權柄 三戒大師 2537 字 2020-08-24

張四狗吃飽了,石猛進來撤掉桌上食物,換上兩杯清

秦雷這才問道:「老張,說說你的理由吧?孤王好奇的緊。」然後對剛要退下的石猛道:「你也聽聽吧。」

石猛點點頭,坐在一邊等待張四狗說話。

張四狗撫『摸』著肚子道:「還沒請王爺原諒小人來的路上失態呢。」

秦雷笑道:「孤知道你老張是個有心事的啊。」

張四狗撓撓頭,嘆氣道:「俺知道那些船是元帥為南下報仇准備的,俺看見它們,就想起十七年前那些事。」說著,伸手在懷里套『摸』半天,掏出一個一寸見方的粗布袋。

張四狗伸出粗糙的右手,解開小布袋。把里面的東西倒在右手中,攤開給秦雷看。借著昏黃的燈光,秦雷看到在他的手掌中,有八顆黑糊糊的豆子,看樣子年代非常了久遠。

張四狗面『色』怪異的望著這八顆豆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秦雷也不催促,靜靜的喝著茶水,等待他神游歸來。[]權柄180

過了一會,張四狗才嘶聲道:「王爺,願意聽俺講講這幾個豆子的故事嗎?」

秦雷微笑道:「洗耳恭聽。」

張四狗這才打開回憶的閘門,將那些不願再想起,卻有多少次午夜夢回的往事訴說給秦雷聽……

當年水城大戰爆發時,張四狗已經當兵六年了,而那時他的職位就是隊率。

石猛心道,十七年地隊率啊。頓時以一種欣賞文物的眼神看著他。

好在石猛坐在燈下,黑。沒人看得清。

而且張四狗已經沉浸在回憶中,雙眼明顯望向了過去而不是現在。

那場戰役有多么慘烈呢?張四狗無法用語言描述,他只知道九個月下來,他所在的前鋒營的五千弟兄,全須全尾的,就剩七個了。這七個人編成了一隊,隊率就是張四狗。

城破前。上一任的伯賞元帥。讓手下一百個營。每營出一個人轉移,也算為每個營保留一點血脈,伯賞別離就是算做了中軍衛戍營的名額。而中軍前鋒營的那一個名額,就要從張四狗他們七個人中產生了。

九個月地屍山血海、煉獄煎熬,早把人身上所有地忠誠、榮譽、傲氣、信念,甚至是廉恥統統消磨掉了。每個人都想逃離這人間地獄,大家都清楚。留下來地,就是要為這座城殉葬的了。…。16。n

所以七個人決定抓鬮,張四狗從身上掏出一把豆子,這是他們隊全部的口糧了,由他這個隊率保管著。這些豆子一般大小,但有黑有綠,張四狗從中挑出六顆黑的一顆綠的,把其余的小心地裝起來。攤開給圍成一圈的袍澤檢查。待每個人都看完一遍,他便沉聲道:「生死有命、去留在天,得黑者留、得綠者去。倘有反悔,不得超生!」

其余六個人便跟著低聲喝道:「倘有反悔,不得超生!」

張四狗把七粒豆子悉數裝到一個空罐子里,又使勁晃晃了,便讓其余六個人每人『摸』一個。每個人『摸』起來後,都緊緊地攥在手里,仿佛要把豆子捏扁了一樣。待所有人『摸』完,張四狗也『摸』了一個。

七個人把攥著的拳頭湊在一起,在張四狗的號令下,同時張開手掌,唯一一粒綠『色』的豆子出現在張四狗的手中,其余六人手中皆是黑『色』的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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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和石猛望了望張四狗仍捧在手中的豆子,心里已經猜到事情的究竟,但還是重新數了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又數一遍,還是八個。秦雷沉聲道:「你出千了。」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石猛更是一臉憤慨。

張四狗伸出另一只手,從中取出一粒顏『色』稍淺些地放在袖子里,然後望著桌上剩下地七顆黑豆,澀聲道:「這就是當時罐子中的七顆豆子。」

秦雷輕聲道:「你在放的過程中,將唯一一粒綠豆藏進了袖子,其實只放進六顆黑豆。而那罐子中,本來就有一粒黑豆,對不對?」

張四狗點點頭,慘然道:「小人在拿壇子地過程中,就用一滴修理羽箭的生漆,把一個黑豆黏在壇子口。所以晃起來沒聲音,他們都以為是空壇子。」

後面就不用說了,他在把豆子放進去的過程中,再把那個黑豆從膠上撥下來,這樣罐子中就有了七顆黑豆。待到所有人都取出一顆,到他的時候,再把那顆黑豆重新黏上,把綠豆換出來就成了。

張四狗喉嚨顫抖著,慘然道:「他們都那么信任我,沒有人要查查到底有沒有出千的,而是各自拿出自己的一樣貼身小東西,讓我有機會送到他們家去,做個想念。這就是他們對我的唯一要求。」

說到這,他終於控

,雙手捂住面頰,嘶聲道:「於是我活了下來,他們了。」渾濁的淚珠順著他粗糙的雙手劃落下來,想必是憋得苦了、憋得久了。

石猛面『色』已經非常不善,剛要出聲斥責張四狗的無恥,卻聽秦雷嘆口氣道:「老張,這件事情你雖然做的不對,但除了泉下的那六位,沒人有資格指摘你什么。」石猛見王爺給這事定了『性』,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重新咽下去。

張四狗抬起頭,訝異的望向秦雷,他本以為秦雷要么站在道德的高度上呵斥他一頓,要么像看螻蟻一般不做任何評價。…。16。n

使勁抹一把淚水,張四狗慘笑道:「從那以後,這八顆豆子就像長在俺心里一般,日日夜夜硌的俺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既想留在軍營為他們報仇,又想趁早把自己了解了拉到。很長一段時間。俺都快瘋了。」

秦雷不帶任何嘲諷的看著他,輕聲道:「在那個時候,孤相信,自己也說不定會你做一樣地選擇。」

張四狗張大眼睛望向秦雷,聽他接著道:「是坦坦『盪』『盪』、不做任何掙扎的死去,還是飽受心靈鞭笞的活著,這本身就是一個問題。」

秦雷將視線投到艙外黝黑的夜『色』中,輕聲道:「孤王何嘗不是處在煎熬中?孤知道自己每下一道命令。便不知有多少家庭破碎。多少無辜受罪。你們是經過上月荊州府大捕的人。應該知道這一點。」這話也是對石猛說的,他忙凝神靜聽。

張四狗和石猛一齊點頭,那一夜,每逮捕一個彌勒教徒,他的全家、甚至還有無辜的街坊也跟著遭殃。

秦雷地面容像夜『色』一樣沉寂,他接著道:「孤不想說這樣做給江北帶來多少多少地好處,絕對地利大於弊之類的套話。孤只想說……

秦雷頓了很長時間。才緩緩道:「我真的很痛苦,每當想到那些枉死者的冤魂,我就感覺雙手占滿鮮血,一閉上眼,仿佛他們就要向孤索命一般。孤不想殺人、不想背上血債啊……」

說著自嘲笑道:「咱們三個都失眠,可謂同病相憐啊。」

石猛本以為只有自己如此,他瞪大眼睛望向秦雷,心里登時好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