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二章 沙場論道(1 / 2)

權柄 三戒大師 4178 字 2020-08-24

第五四二章沙場論道

趙無咎用兵最大的特點,便是『擇人而任勢』,因勢用兵,以兵造勢,故而帶兵『多多益善』,且戰必勝,攻必取。

當他終於憑著二十五萬大軍,將秦國所有軍隊都纏住時,終於亮出了最後的殺招……善於打仗的人,不會輕易亮出自己的底牌,但在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出手卻毫不含糊。

趙無咎的底牌便是武之隆……和他的直屬部隊,三萬不亞於百勝軍的精銳!齊國的上將軍統御一方,麾下少說有十幾萬軍隊,但每隔五年就會調換一次位置,這是朝廷為了防止武將專權的措施。

但有利便有弊,一名光桿司令很難調動起那些根深葉茂的中高級軍官。所以齊國朝廷想了個折中的法子,便是允許上將軍擁有一鎮直屬部隊。只要仍然擔任上將軍,那這鎮部隊就會一直屬於他。乃是這些個軍中大將的真正嫡系,自然要兵員優先挑選、裝備優先保障、餉銀優先發放了。

有了這三個悠閑做前提,只要諸位上將軍在訓練上稍微用點心,一支忠誠且戰力可觀的精銳部隊便形成了。更何況素有『兵法大家』美譽的武之隆,據說他的直屬『武字鎮』,戰力比起百勝軍來,也是不遑多讓的。

望著整齊開出的武之隆部,趙無咎老臉上的表情終於輕松了些。他凝視著遠處咆哮的黑虎,對身邊將領感嘆道:「以不到十萬新敗之兵,對抗我大齊三十余萬精銳,竟然還能逼老夫掏光夾袋,那位成親王實乃人傑也!」

邊上有將軍恭維笑道:「還不照樣成了大帥的手下敗將?」這算是比較靠譜的,還有不要臉的諂媚道:「他就是連上八百年,也依舊不配給大帥提鞋!」

趙無咎厭惡的一皺眉,硬邦邦道:「老夫年輕時,遠不如他啊!」眾將皆嘩然,他們只聽大帥指點江山,輕看天下英雄,卻何曾見他這般誇過別人?

不由紛紛收起輕慢之心,請教道:「大帥因何對此人另眼相看?」

「此人已初窺『兵者五事』之門徑矣。」趙無咎捻須道:「如果不把他除掉,等我死以後,天下將無人與之匹敵。」自信是成功人士的必備要素,所以百勝公大人十分的自信。

「何謂『兵者五事』?」眾將領雖然都讀過《孫子兵法》,但我們說過,那書過於言簡意賅、高屋建瓴了,對一般人來說,想要完全正確的領會精神,幾乎是不可能的。能聽到當世第一名將講解,自然會大有進益。

「兵者五事,曰『道、天、地、將、法』。」趙無咎淡淡道:「若能領會貫通者,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謂戰神也!」

眾人見大帥興致頗高,心中竊喜,便追問道:「何謂『道天地將法』?」

趙無咎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凝神觀察會戰場的形勢,確信秦軍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這才收回目光,緩緩道:「所謂『道』,便是人心。得道便是『得人心』,即『人和』也。得人心者,人心歸順,所到披靡,失人心者,人心相悖,不攻自潰。」

眾將齊齊頷首道:「所以姜尚可以勝商紂;項羽可以滅暴秦!就是要使舉國上下意願一致,這樣才可以使兵士們出生入死而不避為難。我等知曉,請大帥繼續。」

趙無咎點點頭,接著道:「所謂『天』,是指晝夜陰晴、嚴寒酷暑、四時季節的變化更替,乃『天時』也。所謂『地』,是指路程的遠近、地勢的險要與平坦、作戰地域的寬廣與狹小、地形條件是否宜於攻守進退。乃『地利』也!」

眾將齊聲贊曰:「若能把『天時』、『地利』、『人和』都占全了,焉有不勝之理?」

卻見老公爺緩緩搖頭道:「這三個只是外在條件,只能使獲勝的可能大增,卻不是根本。」說著又看一眼那面黑虎咆哮的戰旗,頗為同情道:「畢竟身為將領,不可能只打『天時地利人和』的仗,還有許多不好打、不該打,卻不得不打的仗要打,但那些絕世名將,依舊百戰不殆。」

趙無咎所說情理結合,讓人興不起一點反駁之心,只能頻頻點頭道:「看來根本是『將』與『法』了!」

「不錯!後兩者才是決定性的內在。」趙無咎嘆道:「真正優秀的將領,可以通過『將』與『法』,徹底扭轉不利的局面,甚至取得不可能的勝利。」

說著便為部下解釋道:「所謂『將』者,便是對將兵者的要求。也有五道曰『智、信、仁、勇、嚴』。要求將帥要有智謀才干,賞罰有信,愛撫部下,勇敢果斷,軍紀嚴明。」

「而所謂『法』者,是指軍隊的組織編制,各級將吏的統轄管理,甚至是軍用物資的供應。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天下沒有比軍隊更需要『法』的了。如果說『智信仁勇嚴』是一支軍隊的靈魂,那這些關乎軍隊秩序的法度,就是其骨骼。無論是靈魂還是骨骼,都關乎軍隊的存亡。」說完這長長的一段話,趙無咎深深吐口濁氣道:「如果讓那成親王占去天時地利人和,勝負就未可知了。」

說著趙無咎自己都害怕了,心道:『必須這次將其除掉,不然再過最多八年,老夫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雖然憑著超絕的戰場嗅覺,秦雷屢屢搶占先機。但無奈實力差距太大,趙無咎只要不犯大錯,就不會喪失優勢。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優勢最終一定會化為勝勢。

當武之隆的三萬精銳出現在戰場上,便是趙無咎攫取勝利的時刻了!

看到那支從戰場西側殺出的齊軍,秦雷頓時手腳冰涼……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大仗小仗也經歷了許多,卻從未經歷過如此困難的局面,進行過如此慘烈的搏殺!

他十分清楚,齊軍表現出攻擊步兵民夫的企圖,是『項庄舞劍、意在沛公』,是要將他秦雨田的軍!

在這場秦齊博弈當中,自己已經打光了所有的牌,根本沒有多余的力量去應對這支部隊了。

如果自己讓開道路,放任齊軍過去,那大軍的糧秣輜重盡數損毀不說,甚至還可能因為主帥的見死不救,導致全軍士氣潰散,使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形勢徹底崩潰。

但要是救的話,該拿什么救?他的全部軍隊已經投入戰場,甚至連自己的本陣也因為得不到足夠的保護而被迫前移。實在派不出一兵一卒,以阻擋武之隆部前進的腳步了!

難道就這樣放他們過去,放任他們屠殺自己無力的步兵和民夫?那樣是會延緩失敗的到來,但不要忘了百勝騎軍只是被晃開,而沒有被消滅,最多兩刻鍾,他們便會殺到。到時候武之隆部再回身一擊,那秦軍主力覆滅的命運,便是神仙也改變不了的了。

秦雷十分清楚,齊軍之所以不馬上攻擊帥旗,不過是忌憚自己的黑甲騎兵,想等待百勝騎軍趕上來再說。一欸騎兵部隊到來,武之隆定然會調轉槍頭的!

『這是讓我做選擇啊!』秦雷雙目晦明晦暗,口中喃喃道:『速死或者緩死,該選哪個呢?」

邊上的夏遂陽突然沉聲道:「反正都是死,當然要拼個魚死網破!」公孫劍也接話道:「置之死地而後生,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這話很有道理,與其等著武之隆部匯合騎兵來攻,還不如先下手為強,混戰在一起,讓騎兵插不上手!

聽了兩人的話,秦雷依舊面無表情,但心中卻大聲吶喊道:『我經過了多少危險、多少苦難才走到今天這一步,難道要到此為止嗎?難道這牧野原就是我的埋骨之地嗎?!不,我絕不甘心!我要堅持下去,只要能夠堅持下去,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

他的眼神重新堅定起來,長聲大笑道:「擊鼓!就讓孤王與眾兄弟一同迎敵!」

眾將聞言色變,紛紛道:「萬萬不可,讓黑衣衛護送王爺與大部隊匯合方是上策!」「還是讓我們和黑甲騎兵去吧。」

秦雷搖搖頭,沉聲道:「戰局危難至斯,實乃我一人之過,若是就這樣逃過去,也不可能再服眾了。」轉眼收起失落,豪邁一笑道:「我秦雨田這輩子吃過虧、服過軟,卻堅決不當逃兵!」

眾將還要勸說,卻見王爺猛然揮手,大聲道:「諸位兄弟,今日孤王與爾等同生共死!」兵士們回應他的是,海嘯般的歡呼聲,將那寥寥的反對聲徹底湮沒。

雖然一百個將領有一百個模樣,但秦雷可能是最特別的那個!

「命令京山步軍悉數脫離民夫輜重,火速增援本陣!」

「命令本陣官兵,以黑衣衛為軸心,面向敵軍列隊!」

「命令黑甲騎兵撤退三里,不惜一切代價截住百勝騎軍!」

既然打定主意,秦雷便不再猶豫,一道道命令流水般的發出,將自己手中的兵力迅速調配起來!

雖然他身邊只有五百黑衣衛、兩千黑甲騎兵,兩千京山步軍。

但他還是堅持要進行這次阻擊!

看到秦軍在百丈外列隊,武之隆趕緊命令急速前進的手下放緩速度,以便調勻氣息,迎接戰斗。

望著那雖然缺乏縱長,卻十分嚴整的黑色軍陣,還有陣中那面獵獵飄舞的黑虎咆哮戰旗。武之隆不禁有些佩服那位年輕的秦國王爺,他知道換做自己,一定會逃跑的。

搖搖頭,將這種討厭的自卑甩掉,武之隆輕聲道:「堅持固然是可貴的,但是堅持就一定能換來勝利嗎?」從此時的戰局來看,秦軍翻盤的機會可謂是微乎其微了。

邊上的副將湊趣道:「除非老天爺也姓秦,否則是沒可能了。」

武之隆被逗樂了,微微笑道:「要是老天爺也姓秦,昨天就不會讓秦軍大敗了。」說到這,被對方震懾住的氣勢終於恢復正常,武之隆抽出寶劍,斜斜指向天空道:「斬將者與奪旗者,皆封鄉侯,賞錢十萬貫、地五百垧!」

武字鎮的官兵登時眼冒綠光,齊刷刷的舉起兵刃,高聲嚎叫道:「斬將奪旗,封侯得金!」說著便嗷嗷叫著朝秦軍本陣沖過去!

望著滾滾向前的鐵流,武之隆豪氣頓生,舉起馬鞭,戟指著秦軍大旗道:「一炷香內破敵,本將大賞全軍!」

北風卷過,莽原如海。日已西斜,通紅如血。

望一眼紅燦燦的太陽,秦雷輕聲嘟囔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他本想吟出點慷慨豪邁的詩句,可惜腹中匱乏此類資源,話到嘴邊變成了這不甚吉利的話。

見大敵當前,王爺還有閑心吟詩,沒文化的夏遂陽五體投地至於,還頗為不解道:「這離著太陽下山,還得一個時辰吧,怎么就叫夕陽了呢?」

而有文化的公孫劍卻輕笑道:「王爺心中頗有遺憾啊。」

秦雷沒好氣的翻白眼道:「是啊,我十分遺憾沒有見老婆最後一面。」

公孫劍見王爺面色不善,剛想打住,卻被不遠處一小個子侍衛狠狠瞪一眼,只好硬著頭皮道:「不知……是哪個老……哦不,是哪位王妃?」

這時兩軍的前陣已經發生了猛烈的碰撞,刀刀見紅的肉搏戰開始了!

秦雷將視線轉向前方戰線,不再理會酷愛八卦的公孫劍。

公孫劍剛要朝那人遞個『無能為力』的眼色,卻聽著王爺幽幽的吟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眾人恍然,那人卻低下了頭……

片刻的柔軟只能襯托戰斗的慘烈,秦軍的鴛鴦陣再一次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那些恐怖的狼筅左甩右劃,將齊兵或是擋在陣外,讓強弩射殺;或是勾進陣中,送給長槊捅殺!

就像任何沒見過這種陣勢的部隊一樣,興沖沖的齊軍還沒弄清楚怎么回事兒,便被干掉了二三百,一下子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