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一章 悲慘世界(2 / 2)

權柄 三戒大師 2354 字 2020-08-24

是的,這群被監視勞作的奴隸,都是兵敗被俘的秦**人。因為各地駐防軍被抽調一半參加對秦作戰,又在一系列戰事中死傷慘重,許多屯田駐防兵便被升格為州府駐防兵,終於脫離了土地……

這樣屯田兵就少了,上峰不得不給繼續種地的人加碼,把臨近的兩個農場一並撥給了烏山村。

劉守備當時想,三千畝有六百人,九千畝就得一千八百人,怎么也得給我個守備當當了吧?便向上峰反應,現有的人手根本完不成秋收任務。

誰成想游擊大人說道:『你這只是代管,等冬里把兵征齊了,自然不用你如此辛苦。』一句話便澆滅了他滿心的希望,你說他怎能不郁悶?

又氣又急的劉守備怒極反笑道:「總不能讓我那點人去收九千畝庄稼吧?非爛在地里大半不成。」

但領導畢竟技高一籌,哈哈笑道:「不要擔心,這我早有考慮。」便大筆一揮,把新俘虜的兩千秦國戰俘扔給了他……

待押送戰俘的隊伍一離開,滿心憤懣的劉守備干脆宣布,今年爺們都不下地了,全部改成監工!

於是乎烏山村的六百屯田兵,擦干腿上的泥水,換上從來不舍得穿的軍服,再找出生銹的腰刀磨亮了挎上。但對於摸慣了鋤頭的屯田兵來說,那些刀槍實在不順手,只能嚇唬嚇唬人罷了。真要想管教這些桀驁不馴的俘虜,還得另想辦法。

最後有人出了個注意,把下地干活的鋤頭,卸掉鋤刃,再包上鐵皮或者鐵線,便可以拿來敲人了……雖然樣式不美觀,但庄戶人家最重視的還是實用,並不太在乎樣子如何。

一陣棍棒之下,打得那些勞工顧頭不顧腚,面上盡是憤然之色,無奈人在屋檐之下,只得低頭干活。干瘦老者和年青人對視一眼,眼神又倏地分開,便各自彎腰揮鐮,跟一壟壟庄稼較起了勁。

勞工們一邊揮汗如雨的干活,一邊盼著日落西山頭。雖然已經過了白露,但天仍然不短,一直到了酉時中,黑的完全看不見,監工的齊兵這才開恩道:「都把收工吧,可以回去吃飯了。」

這些秦國俘虜從還沒亮就被攆起來,一人喝一碗清澈見底的稀飯,便揣著倆黍面窩頭上了工。從早晨到現在,只有中午時在地頭歇了兩刻鍾,就著田間渠里渾濁的涼水,把當作午飯的窩頭塞進肚子,便一直沒有歇一歇……若不是偷吃些收割下來的稻粒,根本撐不到這時候。

一天下來人人累的頭暈眼花,餓得眼花頭暈,一聽到『放工』的命令,俘虜們如蒙大赦,紛紛起身走到地頭,將鐮刀交給監工的齊軍,在監工的指揮下站好隊。

這時便有齊軍上前,一邊清點人數,一邊往俘虜們的身上套繩索。許是熟能生巧的緣故,齊兵捆繩子的動作十分麻利,等人數清點完了,也把秦軍二十個一組、糖葫蘆的捆了起來。

見人數正好,齊兵便牽住繩子一頭,將俘虜們牽牲口一般的牽走,向遠處燈火寥落的村庄行去。又餓又累的俘虜們只想快點吃飯,然後倒頭便睡,是以自始至終配合極了,竟沒一個搗亂的。

烏山村是個兵村,本來就沒什么百姓,眼下又來了這么多俘虜,更是把住在這的軍屬都嚇跑了,不是回娘家,就是走親戚,反正秋收這段時間是不會來了。結果一來二去,村子里便只剩下官兵和俘虜,成了軍營加牢房,或者說干脆就是個勞教場所。

一回到村里,兵士們便將俘虜們牽進村子中央的一排排破舊透風的房屋內,這些房子本是軍隊的營房,也是烏山村最初的建築。後來日子久了,村里的房屋越來越多,兵士們便陸續搬了出去,這些簡陋的土坯房自然廢棄了。

當然,俘虜是沒有人權的,若不是為了便於管理,齊國人會讓他們幕天席地的。大的屋子關五六十個,小的房間關二三十個,都塞得滿滿當當。

從這會兒到明早晨,這些人的吃喝拉撒都在里頭了。不過齊國人還算厚道,他們給每個屋兩個大瓮,一個盛水一個供人便溺。所以認清形勢後,你會發現沒什么好抱怨的……

那枯瘦老者和青年人同在一間三十人的囚室里。地上有一圈破草席,席子上還有些破布頭、爛棉絮,似乎是充作御寒的。但你要是因此以為齊人還有些人道,那就大錯特錯了,若不是怕這些囚犯傷風感冒,從而影響了秋收,誰管他們去死?

在屋子中央還有一張瘸了條腿的桌子,用一塊土磚墊立著。十幾只滿是缺口的碗,一把黑乎乎的竹筷子,胡亂地放在桌上,桌邊還有兩張破凳子,這便是這群人的飯桌了。

什么,你說只有兩條板凳,不夠用的?即使有更多的板凳,這桌子也不能同時容納三十個人吃粥。什么,你問怎么又吃粥?晚上又不干活了,難道還要浪費干糧嗎?

互相解開繩子,三十個人便散開了。

枯瘦老者和那青年人顯然有相當地位,其他人一進屋便紛紛歪倒在席子上,但兩人卻不緊不慢的走到桌邊,一撩衣裳後襟,在僅有的兩條板凳上坐下,一副達官貴人的做派,動作絲毫不走樣。

有個低眉順目的小子過來,先朝兩人施一禮,再從桌上取走那摞碗,分與眾人去大瓮中取水飲用。他則端了兩碗給桌上送去,便悄無聲的退了下去。

甚至還有兩個小子不顧疲勞,上來給這一老一少捏腳。

受到非一般的待遇,坐凳子的兩人卻沒有絲毫得意。他們面色凝重的對視著,久久無語。

好一會兒,還是那年輕人先沉不住氣,他拉著板凳與那老者坐近些,壓低聲音問道:「怎么辦?」

老者揮揮手,把捏腳的小子斥退,活動下酸麻的肩周,小聲道:「等著吧,千萬不要露出破綻,萬一明了那位的身份,才是天大的簍子呢。」

年輕人也活動下膀子,嘆口氣道:「也是,反正『他』的處境應該比咱們好,只好先等著了。」

這時只聽著『鐺鐺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這是開飯的聲音,屋里躺著的人一下子都坐起來,直直望向桌前的兩人。

兩位『大人物』只好停下話頭,隨便點兩個囚犯道:「去把粥抬進來吧。」

兩個囚犯點點頭,便起身到了門口,不一會兒,牢門便開了,放兩人出去。

沒多久兩人便去而復返,還抬著一個熱騰騰的大木桶。

把木桶擱在桌邊,兩人還沒來得及退下,其余人便一窩蜂地擠攏上來,那老者不悅道:「沒規矩,都給我排好隊!」眾人雖然面上有些不服,但長久養成的慣性,還是讓他們聽從了老者的指揮。

老者便起身,拿起個破碗當瓢,把漿糊一般的薄粥舀到另一個碗里,輕輕推送到青年人面前。

看著那碗里漂上來的東西,青年人突然輕笑道:「今天是什么節日,竟然有些碎菜葉,似乎還有鍋巴。」

那老者也點頭笑道:「是呀,我看著也有些稠,想不到除了米粒之外,還能有這些東西。」

青年人低頭嘗一口,更詫異道:「居然是咸的……」一直翹首以待的眾囚徒頓時面色驚喜,紛紛小聲道:「莫非劉守備成親?居然破天荒的開恩呢。」自從來了烏山村,他們干著繁重無比的活計,每天的伙食卻只是兩粥一飯……早晚吃粥,只有中午才能吃頓干的……就是那兩個蜀黍窩頭。

而所謂的粥,便是鄉下人用來喂豬的豆腐渣加上很少的碎米、鍋巴等煮成的。粥菜?這是不可能有的。像今天這樣能有點鹽味,見點菜葉,便是至高無上的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