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五章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2 / 2)

權柄 三戒大師 3015 字 2020-08-24

「喂給他。」是武成王殿下的聲音,他竟然也在屋里。

黑衣衛便用兌了鹽的白水往胥耽城肚子里灌去,根本不管他能否來得及喝下去。

很自然的,有將進一半的鹽水從他的鼻孔進入他的肺葉。

胥耽城被嗆得涕淚橫流、眼淚漣漣,但終於是清醒過來。來不及擦去面上的眼淚鼻涕,他便翻身下床,朝著王爺說話的方向叩首道:「罪臣胥耽城厚顏腆見王爺。」

「還知道自己沒臉啊。」秦雷的語調出奇的平靜,竟還有些調侃的味道,似乎並沒有把事情放在心上,他負手走到胥耽城的身前,低聲道:「抬起頭來。」胥耽城趕緊依命,高高抬起了腦袋。

低頭打量著他明顯發福,且憔悴不堪的老臉,秦雷嘖嘖有聲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才幾天功夫,你就胖成這樣了?」

胥耽城滿面羞愧:「罪臣沉迷酒色、放浪形骸;荒淫無度、不知節制,活該成了今天這副德行。」

聽他說得實在,沒有像那廉正那般,一個勁兒往臉上貼金,秦雷的笑容這才淡了些,低聲問道:「咱們也算老交情了吧?」

胥耽城點點頭,也低聲道:「從昭武十七年的這時候,到現在已經是整整六年了。」

「一點都不錯,」秦雷點點頭,扯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道:「記得當時你胥家到了存亡斷續的關頭,你爹還有你那幫兄弟與彌勒教徒暗通款曲、還妄想與孤王對抗。是你急急忙忙從山南趕到荊州府,判斷清楚形勢之後,便當機立斷,主動向孤王尋求和解。這才把南方四大家之一的胥家,從懸崖邊上拽了回來。」

「之後的一系列接觸、還有你一系列的決斷,都給孤王留下了精明強干、顧全大局的良好印象……」秦雷輕聲回憶道:「而且你還有個那么優秀的兒子胥千山,這讓孤王一直覺著,你應該是信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傳統士大夫,不然是不會在取舍間舉重若輕,進退間瀟灑自如的,否則也教不出那樣優秀的兒子來。」

「到底是孤王看錯了你呢?還是你變得太快呢?」秦雷微微搖頭,滿臉不解道。

「罪臣汗顏啊……」胥耽城低垂下腦袋,用力的撞擊著大理石地面,沒幾下便烏青一片,狼狽不堪道:「千錯萬錯,都是罪臣的錯……」

「不要急著認錯,」秦雷擺手道:「孤只要你的坦白,不需要你道歉。」

「是。」胥耽城臉面一緊,低聲道:「罪臣到隴右也有幾年時間了,他們也知道我是王爺的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日子還算好過。但微臣一個南方人,孤身一人來北方做官,獨在異鄉為異客。生活不習慣、飲食不習慣這些也就罷了,但越來越強烈的孤獨感,讓罪臣再也沒法平心靜氣的思考……但礙於身份,我也無法做出什么逾矩之事,只能一直強忍著。」

「後來有一天,罪臣來河西府視察,周知府設宴款待,席間讓他女兒出來敬酒。那女娃生得玲瓏剔透,眉目如畫,罪臣一看到便軟了身子,可那女子畢竟名義上是周延鶴的女兒,我也不好出言相求,只能能在那如坐針氈……」

「然後那周延鶴便看透了你的想法,」秦雷冷笑道:「一番做作之後,就把女兒送給你當小妾,從此以後你雙宿雙飛不寂寞,他也當上了你的便宜老子。」

胥耽城臊紅臉道:「王爺說的一點不錯,從那以後,罪臣便再也離不開那女子,對那周延鶴也格外優容,對他做的一些事情也睜一眼閉一眼……這才給了賊子可乘之機,讓他們瞞天過海,破壞了王爺的新政。」

「蠢豬!」秦雷低聲喝道:「難道你忘了王允是怎么對付董卓和呂布的嗎?」

「……哦,」胥耽城很想點頭,但他實在想不起這與他們的話題有何聯系,只好悶聲道:「不知道。」

「美人計啊!」秦雷喊一聲道:「貂蟬沒聽說過嗎?」難得表現一次自己的博學,可惜是在這種情況下。

「……沒聽說過。」絞盡腦汁想了一圈,胥耽城感到十分羞愧,只好實話實說道:「罪臣確實在《三國志》中見過前三人的名字,對他們之間的恩怨也了解一些……只是這『刁禪』卻不記得從何而來了。」

「當然是《三國演義》了……」話說出口,秦雷才發現自己犯了拿著演義當正史的毛病,趕緊改口道:「王允,哦不,這個周延鶴什么來歷,怎么鹽里有他,醬里也有他?」

「罪臣也是剛剛發現,」胥耽城輕聲答道:「他是三殿下的門人。」

「老三?」秦雷拍一下床頭道:「這混蛋也按捺不住了!」

「還有一幫人,在中間起了極壞的作用。」胥耽城繼續揭發道:「那就是原來都察院的那幫子御史,這些整天高喊『清廉』口號的窮家伙,現在全轉成了六部九卿中的實缺官員。一個個吃相卻無比還難看,就像幾十輩子沒見過錢一樣……而且這些人在都察院當御史的時候,辦了無數的案子,對撈錢的法門一清二楚,現在終於有機會實踐一把,自然是輕車熟路,不亞於浸淫此道幾十年的老手。」

對他的揭發不予回應,秦雷繼續問道:「還有什么人摻合在里面嗎?」

「有,還有京里的大臣們,要想讓事情風調雨順、安安穩穩,用銀子封上六部九卿的嘴巴,是最好的選擇。還有朝中大官的父老,這些人仗著家里有做官的,便肆無忌憚,操縱鄉老會的推選,進而控制了鄉老會,把王爺好心設立的鄉紳組織,變成了他們欺男霸女、魚肉鄉里的工具。」胥耽城滿面憤慨道:「但他們畢竟只是些鄉老而已,還不能理直氣壯的收稅撈錢,就無恥的向省里施壓,要求把設卡得來的錢財,分他們相當一部分,否則就煽動民眾抗稅,全動不交進城費。」

「這些鄉黨的力量十分強大,如果他們真的這么做了,設卡收稅也就一定會黃的。」胥耽城小聲道:「所以那些人只得答應下來,接受了這份訛詐。」

「王爺、公主、知府、御史、鄉老……這可真夠熱鬧的。」秦雷面無表情道:「還有嗎?」

「沒有了。」想了半天,胥耽城終於搖頭道。

「難道各省的復興衙門沒有參與?世家大族沒有參與?」秦雷定定的望著胥耽城,把他看得滿頭大汗,唯唯諾諾道:「沒有……只要他們沒有直接參與。但是以他們與新貴階層的矛盾,定然不會放過這個將其打入深淵的機會……他們也許就是在等著王爺發現真相的這一天……可能這就是他們一直都沉默的原因。」『新貴階層』是世家大族間稱呼新近簡拔的官員的,帶著淡淡的優越感,與濃濃的失落感。

緩緩點頭,事情的始末終於在秦雷腦海中大致成型……這是一個有組織、有預謀、有系統的盜國大案,犯罪者收買朝中大臣、腐化地方督撫、觸角伸到權力階層的方方面面,形成一個盤根錯節的關系網,妄圖以此來攫取國民的膏血,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么不早說?」秦雷眯著眼道:「說得越早罪越輕,甚至有可能無罪有功,這你難道不知道嗎?」

「知道……」胥耽城低著頭道:「罪臣每天都在想著向王爺坦白,可每每都舍不得那種神仙般的生活,便一拖再拖,終於拖到了說不說都有罪的地步……也就只好過一天算一天了。」

看著他那青白色的面孔,秦雷突然發現,這人已經淪為了廉正一般的官痞,就算他再怎么裝,當年那種氣度、那種風范都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酒是穿腸毒葯,色是刮骨鋼刀。』當他離開時,秦雷腦子里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他的話你信嗎?」秦雷又一次問道。

「不信。」這次回答的聲音有些尖細,並不是石敢發出的。

「其實信不信都無所謂。」秦雷冷笑道:「事實已經明了,那些所謂的『新貴們』,只不過是那些家伙手中的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