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箬溪離寺去廣陵(1 / 2)

佛堂春色 夜纖雪 5530 字 2020-08-25

立春過後,天氣轉暖,草長鶯飛,小松鼠又過來「拜訪」鄰居,而窩在房內「冬眠」數日的宋箬溪也開始出來活動了,鑽過橫卧的柏樹,揚聲喊道:「安姨,蠶娘,我來了!」

蠶娘聞聲從正房走出來,雙眼紅腫,「姑娘,你來了。。。」

「蠶娘,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眼睛紅紅的?你哭了?」宋箬溪上前關心地問道。

蠶娘還沒開口說話,安隅在屋內道:「靜塵,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姑娘進去吧,奴婢去給你准備早齋。」蠶娘抹著眼睛,往廚房走去。

宋箬溪擔心地看著她的背影,皺了皺眉,走進正房,見安隅盤腿坐在蒲團上,眼角邊帶著淚痕,急聲問道:「安姨,出什么事了?」

安隅淡淡地笑了笑,道:「靜塵,你先坐下,我有事與你說。」

宋箬溪在她對面的蒲團上坐下,「你要與我說什么?」

「我托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應我。」

宋箬溪看安隅一臉慎重,抿了抿唇,正顏道:「安姨,你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一定去做。」

「請你收留蠶娘,恩養她老去。」安隅將蠶娘托付給宋箬溪。

宋箬溪蹙眉,「安姨,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師父已同意我剃度出家,皈依佛門。顏兒和蠶娘,就都托付給你了。」住在寺中帶修行的居士,身邊是可以有下人伺候,一旦出家為尼,凡事就要親歷親為,安隅也不能再住在這間小院,她要和其他眾尼一樣住禪房,去遵守寺中那多如牛毛的各種規約。

在安隅勸說6綮顏放下心結,原諒6修齊時,宋箬溪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也很清楚安隅對出家一事的堅持,沒有勸說她改變心意,唯有答應她:「安姨,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所托的。」

「靜塵,謝謝你。」安隅站起身,雙手合十,向宋箬溪行禮。

二月初一,細雨綿綿,空氣潮濕陰冷,在大殿之上,菩薩面前,放下一切,了斷紅塵的安隅剃度出家,歸在靜葉門下,法號圓隅。從此俗世中再無安隅此人,佛門內添了位比丘尼。

宋箬溪做為靜字輩的師叔,坐在一旁,當看著那一縷縷雪白的銀落滿一地,看著靜葉用香在安隅光禿禿的腦袋上烙下戒疤,看著安隅因疼痛微微扭曲的絕色容顏,微微垂下眼瞼,掩去眸中復雜的神色。

蠶娘第二天就收拾包袱,搬進了宋箬溪住的小院。此時後,她終身陪伴在宋箬溪身邊,忠心耿耿,伺宋箬溪如伺安隅。

小院里的書籍、樂器以及那些小擺設都暫且擱在房里,圓隅已和慧謹說好,這些東西都贈送給宋箬溪,等她回宋家時,再帶走,算是留給她當做念想。

那間小院已沒人居住,宋箬溪就不用再過去,也不便去禪房找閉門修行的圓隅,這日子過得愈的簡單,除了清晨出去爬爬山吹吹笛,就整天窩在房里抄經、看書、彈箜篌、敲磬、綉花……

6綮顏在二月二十二日,派人送來了信和幾本名人字帖,圓隅收到後,讓小尼姑將信和字帖送過來給宋箬溪。宋箬溪並不喜歡臨摹名人的字帖,她更喜歡自成一體。

這一日,香綉見宋箬溪坐在書案邊,抄了半個多時辰的經,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捧著茶杯,上前道:「姑娘,喝口茶,休息一會吧,你都抄了半個多時辰了。」

「還差幾個字,抄完就休息。」宋箬溪手沒有停下來,直到把那幾個字寫完,才擱下筆,接過茶杯,喝了幾口解渴。

「姑娘這幾日你抄這么多經書做什么?」香綉不解地問道。

「師父讓我抄經書供在菩薩面前,說是為家人祈福。反正我又沒什么事,就多抄點,再說這也沒有壞處,我還能練字呢。」宋箬溪覺得抄經書比串念珠好多了。

「姑娘的字最近進步不少,這字看著好舒服。」香綉贊道。

宋箬溪輕笑道:「你這稱贊到是別出新意。」

「奴婢這不是稱贊,奴婢是有什么就說什么,姑娘的字就是寫得好看。」香綉笑著去收拾書案,把筆和硯台舀出去洗干凈。

三月中旬,春和日麗,生機盎然的萬物沐浴在暖融融的陽光下,靜問、靜臨陪同圓隅前往6家庄,去參加6綮顏的及冠禮。

宋箬溪不敢想像6綮顏看到出家人打扮的母親,會怎么樣,雖然在給他的信里,她有暗示過,但不知道他有沒有看明白。

/>「事已至此,無法更改,少爺會接受的,等他過了難受的坎,也就沒事了。姑娘,不必過於憂心。」蠶娘勸道。

「但願如此。」6家庄遠隔千里,宋箬溪想管也管不了,只好希望觀音菩薩能保佑,6綮顏不會難過太久。

到了六月下旬,三人安然返回寺中。宋箬溪得知後,立刻帶著蠶娘去看圓隅,「安姨……」

「師叔,弟子法號圓隅,請師叔稱呼弟子師侄,或者圓隅。」圓隅起身行禮,並再次糾正她對自己的稱呼。

「安姨,我都說這只是一個稱呼,你就不要這么在意。」

圓隅口頌佛號,道:「這不是稱呼的問題,而是……」

「安姨,你已是出家之人,對事情不要太過於執著喲,這樣是不對的。」宋箬溪打斷她的話,狡黠地眨眨眼睛。

「這不是執著,這是……」

宋箬溪眸光一轉,再次打斷她的話,道:「安姨,等我及笄後,我又該怎么稱呼你呢?」

圓隅一愕,等宋箬溪及笄,就嫁給顏兒為妻,不管她是不是出家,她永遠都是顏兒的生身母親。雖然她已經出家,不入俗世,但是顏兒來寺中,不能避而不見,這稱呼真成問題了。

蠶娘在一旁,低頭忍笑,也只有姑娘才能問得居士無話可答。

「罷罷罷,隨你怎么叫。」圓隅無奈地道。

宋箬溪沖蠶娘擠了擠眼睛,壞壞的笑,在蒲團上盤腿坐下,關心地問道:「安姨,你這次去6家庄,沒有什么事吧?」

「一切安好。」圓隅笑道。

「安姨,你不要學綮顏惜字如金,說詳細點,這幾個月我都擔心壞了。」宋箬溪撒嬌道。

「顏兒有寫信給你,你自看去,別在這里打擾弟子念經。」圓隅把信舀出來,遞給她,下了逐客令。

見圓隅舀起了木槌,敲了一下木魚,宋箬溪只好噘著嘴,舀著信走人。6綮顏在信上寫著,他對圓隅出家的事早已經有了心里准備,他不反對圓隅出家,一切以圓隅的意願為重;還讓她保重身體,說明年定會去廣陵府看她。

看到這封信,宋箬溪懸了幾個月的心,放下了。

日出日落,一天天過去,離宋箬溪回家的日子越來越近,香綉和香草已經開始收拾東西。宋箬溪留戀地看著住了五年的房間,百味雜陳。

九月初一,午時剛過,宋家人就抵達了凈蓮寺,不過宋綏和紀芸因事沒能親自過來,來接宋箬溪的是宋淮,一進山門,丟下那些下人,打飛腳,向小院跑,進門就嚷嚷:「姐姐!姐姐,淮兒來了,淮兒來接你回家!」

在屋里綉花的宋箬溪被這喊聲一驚,又讓針給扎了手,十指連心,好疼!邊吮著手指邊起身往門邊走,這小子每回來都要害她受傷。

香綉跟在後面直搖頭,這也小兩年了,二少爺怎么還是這樣喳喳呼呼的?

宋淮進門急,差點就撞上宋箬溪,還好收腳及時,「姐姐,你怎么出來了?差點撞著你。」

「聽到聲音,知道你來了,我就出來迎你。」宋箬溪看著面前的少年,略感詫異,才一年多不見,他長高了好多,已是個翩翩少年郎。

「姐姐,淮兒來接你回家。」宋淮興奮地道。

「好。」宋箬溪臉上的笑,帶著一絲苦澀。

「姐姐,讓她們快點收拾,我們明天就走。」宋淮心急地道。

宋箬溪嘆道:「不用這么心急,且休息幾日再走。」

「不用休息,還是早走早好,免得那個老尼姑又耍花樣。」

「淮兒,不許這樣說我師父。」宋箬溪板著臉道。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姐姐,你別生氣。」宋淮忙哄她。

香綉抿嘴笑,上前道:「姑娘,少爺一路辛苦,你快讓少爺進來坐著,喝杯茶,歇歇腳吧!」

「進來吧,怎么弄得滿頭都是汗?」宋箬溪把手中的絲帕丟給他,「快擦擦。」

宋淮一邊胡亂地擦著汗,一邊咧開嘴笑。

「怎么就你一人呢?珠媽媽她們呢?」等了一會,還不見珠圓等人前來,宋箬溪蹙眉問道。

「她們走的慢,我是跑來的,當然快。」宋淮洋洋得意,端起茶杯,大口喝茶。

宋箬溪笑著搖了搖頭,對宋淮會來,有點意外,問道:「學堂這個時候怎么會放假?」

「先生的母親病重,他回家伺疾。」

「這大熱的天,趕路很辛苦吧!」這幾天恰逢秋老虎威,比盛夏還熱上三分,人就象被放進烤爐里烤著,宋箬溪躲在陰涼處,還熱得夠嗆,更別提這些頂著烈日趕路的人。

「來接姐姐回家,不辛苦。」宋淮正顏道。

宋箬溪心中一暖,問道:「爹娘身子可好?」

「爹娘身體康健。」宋淮眸光閃了閃,走到宋箬溪面前蹲下,仰著臉看著她,「本來爹娘是要和淮兒一起來接姐姐的,誰知前幾日表嬸和表兄表妹來家中作客,爹娘走不開,才沒能來的。姐姐,你別難過,爹娘不是不疼你,是被事給拖著了。」

宋淮急切地安慰,讓宋箬溪忍俊不禁,笑出了聲,「我沒有難過,我知道爹娘疼我。再說,我更喜歡淮兒來接我。」

「真的嗎?」宋淮雙眼鋥亮。

宋箬溪用力地點點頭。

宋淮咧開嘴笑。

姐弟倆閑聊了一會,氣喘吁吁的珠圓和劉四娘趕到了,跟在她們身後,還有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四人進門往地下一跪,磕頭行禮道:「奴婢……給……姑娘……」

「別忙著行禮了,起來先喝杯茶喘口氣。」宋箬溪體恤地道。

「謝……姑娘。」四人咽了咽口水,努力平緩急喘的氣息。

待四人喘夠了,珠圓讓那兩個少女跪在宋箬溪面前,諂笑道:「姑娘,這是太太身邊的香紋、香朵,太太讓她們來伺候姑娘。」

「香紋(香朵)給姑娘請安,姑娘萬福。」這兩丫鬟本來不叫這名,紀芸知道宋箬溪身邊的丫鬟叫香綉香草,就把她們的名給改了,湊了四個香。

「起來吧,你們既是太太身邊的人,這規矩肯定是極好的。香綉香草,你們要學著點,進了府,別給我丟臉。」宋箬溪端起姑娘架子說話,別扭到極點,舌頭差點拐不過來。

「是,姑娘。」香綉應聲,香草點頭。

這時,蠶娘端著一碟剛做出來的糕點進來。

珠圓微微皺眉,姑娘身邊怎么又多一人?「姑娘,這位是?」

「蠶娘是師父為我請來教我廚藝和女紅的先生。」宋箬溪擔心珠圓看低蠶娘,日後會到府中,在紀芸面前說三道四,就有意把蠶娘身份往高了說,還點明是慧謹請來的,不過,蠶娘本來就教過她廚藝,這話也不算說謊。

珠圓笑,「原來是位女先生啊!」

蠶娘面無表情地道:「姑娘菩薩心腸,抬舉奴婢,奴婢感恩,不敢居先生之位。」

「蠶娘做的糕點,最合我的口胃,淮兒,你嘗嘗可喜歡吃?」宋箬溪舀起一塊糕點,遞給宋淮。

劉四娘在一旁用警惕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蠶娘,她是宋箬溪的奶娘,本該是宋箬溪最倚重的人,可是宋箬溪在寺中一住數年,身邊多了伺候的兩個婢女,到也罷了,卻不想今日多了個什么女先生,她岌岌可危的地位就更岌岌可危了,這可怎么辦好啊?

她在暗自著急,其他人並沒在意,說著閑話。

「好吃,甜而不膩,里面應該摻了蓮藕。」宋淮愛吃甜食,一塊糕點很快就吃完了。

「淮兒有張小刁嘴。」宋箬溪打趣的道。

宋淮沖她扮了個鬼臉,繼續吃糕點。

「珠媽媽,奶娘,香紋,香朵,你們也嘗嘗吧。」宋箬溪客氣地道。

「謝姑娘。」四人欠了欠身,香綉端著碟子到四人面前,讓她們各舀了一塊。

三人對糕點贊不絕口,只有劉四娘捏著糕點不說話。

宋箬溪住的院子不大,又在收拾東西,一派兵荒馬亂的模樣,宋箬溪就讓珠圓等人依舊去住居士樓。香紋香朵雖也心急,想要得到宋箬溪信任,但也知道這件事急不來,行了禮,就跟著珠圓往門口退。

劉四娘卻扭捏著不肯走,欠身道:「姑娘,奴婢要留下來伺候姑娘。」

「奶娘,一路辛苦了,回房好生歇會,我這邊有香綉和香草伺候就成了。」宋箬溪溫和地笑道。

「奴婢知道奴婢笨手笨腳,不討喜,姑娘如今大了,嫌棄奴婢了,可是姑娘,你總歸是奴婢奶大的啊!你怎能就這樣不要奴婢了呢?」劉四娘帶著哭腔喊道。

宋箬溪嘴角微微抽搐,正要開口說話。珠圓冷哼一聲,搶先罵道:「劉四娘,你這老糊塗的混賬東西,讓你奶姑娘那是太太的恩典,不是讓你……」

「珠媽媽,劉媽媽是姐姐的奶娘,姐姐尚沒說話,何時輪到你在這里大聲責罵?還有沒有規矩?」宋淮臉一沉,打斷她的話,不悅地訓斥道。

珠圓和劉四娘俱變了臉色,二少爺的性子隨太太,好時就是笑面佛,事事寬待,惡時就怒金剛,容不得一點差錯,嚇都跪在地上,磕頭道:「姑娘,少爺請息罪,奴婢知錯。」

宋箬溪頭隱隱作痛,撫額輕嘆,她可不可以不回去?

「姐姐,你怎么了?」宋淮關心地問道。

宋箬溪放下手,擠出一絲淺笑,道:「沒事,就是有點犯秋困。」

「姐姐進房去歇歇,淮兒先行告退。」宋淮起身行禮道。

「好。」宋箬溪送宋淮出門,轉身回來,癱倒在椅子。

「姑娘,可是害怕了?」蠶娘問道。

宋箬溪看著她,嘆道:「害怕也不能逃避,要勇敢面對,我們都要打起精神來。」

「姑娘能這么想是對的。」蠶娘道。

「蠶娘,香草口不能言,勞你們多看顧她些,別讓人欺負了她。」每次珠圓來,宋箬溪都留意到她看香草的眼神里透著嫌棄,怕珠圓會找香草的麻煩,鄭重地托付蠶娘。

蠶娘看著香草,道:「姑娘放心,奴婢不會讓人欺負香草的。」

香草眼淚汪汪看著宋箬溪,一臉的感動。

「傻丫頭,你哭什么。你是我身邊的人,我護著你是理所當然的,快別哭了。」宋箬溪柔聲道。

香草擦去眼淚,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三個頭。

「哎喲,好好的,又跪著磕什么頭,快起來。」宋箬溪嘆道。

接宋箬溪回廣陵是早就決定好的事,只需跟靜葉知會一聲便可。

不過宋箬溪要帶回去的東西實在太多,宋淮帶來的三輛馬車,裝不下去,只得讓下人去山下又雇了兩輛馬車和三輛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