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細細地描摹著葉脈紋路，楚魚想起楚家禁地前大殿地上刻畫的楓葉，不由有些晃神，手指無意間一松，楓葉倏地被迎來風吹飛，轉瞬便消逝不見。

楚魚下意識地伸手去撈，才一伸手，就被陸輕安按住。清冷淡漠的劍修側眸看向他，幽黑如墨的眸中清寂一片，仿佛兩輪被暗沉的冷月：「怎么了？」

楚魚頓了頓，收回手，垂下頭：「沒怎么。」

不知為何，楓葉脫手的一瞬，心中便掠過一絲針刺般的不安感，細細的痛，卻難以尋覓源頭。

……不過是一片楓葉罷了。

楚魚暗暗想，就算楓葉不在手，等將來殺死了宿敵，他也可以回谷，不連累谷中任何人。

***

遠塵峰恰如其名，極為清靜。平日里洞府中只有師徒二人，兩人的性格相近，沉默寡言，輕輕冷冷，除了授課時便不會再有過多交流。

被楚家人噓寒問暖呵護著長大的楚魚想，這樣也好。

原本已經習慣了和陸輕安兩人待在洞府中的感覺，突然有一天，掌門宋遠卓來尋陸輕安時，看到輕輕冷冷毫無生氣的遠塵峰，著實嚇了一跳，思考一番，回去就挑了一批陪練的弟子送到了遠塵峰上。

陸輕安不拒絕，也不管，到底是還存著一點少年心性，突然有了一堆師弟，楚魚干脆就問過了陸輕安意見，開始代師授課，要求他們天蒙蒙亮時就到小樹林中開始誦書習背心法。

偶爾楚聲會來遠塵峰探望一下，說說落楓谷的情況，又仔仔細細問他過得如何。問題繁瑣，但看著楚聲始終帶著溫和笑意的臉龐，楚魚還是耐心地逐個答復。

日子過得不緊不慢，突然有一天，陸輕安獨自出山，過了許久才回來，身邊還有個孩子。

少年楚魚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便覺得心中一刺。

似乎有聲音在告訴他，宿敵就是這個孩子，將來他會害到楚家。

陸輕安道：「魚兒，這是我故人之後，名為謝羲。他的身上有封印，暫時不能修煉，為師需要離開天淵門去尋破除封印的方法。或許會是很長一段時間，照顧好他。」

心中涌出無數惡意，可在陸輕安面前不能顯露。楚魚頓了頓，如同往日一般，恭敬拱手：「魚兒明白。」

陸輕安沒有逗留太久，同宋遠卓說了需要遠游一番，便離開了。

陸輕安沒有承認那些陪練弟子，只將謝羲收為二弟子，原先是二師弟的現在變成三師弟，依次往後挪位，一時間都有些怨言。

初來乍到，謝羲很怕生，眼睛紅紅的，似乎還哭過。

楚魚冷淡地看著自己突然多出的二師弟。這是一個精致的孩子，雖然身上的衣服有些皺巴巴、灰蒙蒙的，卻遮蓋不住他秀致的五官。

明明看起來是個乖巧可愛的孩子，可是……

謝羲怯怯地靠近冷冰冰的少年，抿了抿唇，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大師兄……」

聲音有些沙啞，看來真的哭過一場。

楚魚眉尖一蹙，猛地一把拂開他的手，在小謝羲驚慌不解的眼神中，伸手彈了彈適才被碰到的袖子，薄唇輕啟，眸光流轉時仿若冰雪降落：「你的手，很臟。」

話罷他轉身便走。

原本以為所謂的宿敵會是個大魔頭，再不濟也會是一個修為高深的修士，不想卻是一個連修煉都不行的廢柴孩童。這種想象與現實的落差讓楚魚怔愣了許久，才開始猶豫。

……要不要殺了謝羲，永絕後患？

可是殺一個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的孩子，楚魚實在是動不了手。何況這是陸輕安帶來的故人之後，若是他死了，陸輕安稍加追查便可查出殺人者誰。

雖然不怕陸輕安震怒，但因為祖父祖母，楚家與陸輕安一向又交情不錯……

楚魚輾轉反側，糾結許久，才生出一個念頭。

謝羲不可以修煉。

雖然只是暫時，但旁人並不知道。若是將這孩子的心志打碎，讓他即使修煉了也不可能再上一層樓，那他不用死，也能解決問題。

……方法看起來還不錯。

楚魚當機立斷，出了門，才看到院門外站著個小小少年，背對著他，背影消瘦。時近冬日，山頂較山腳要更冷上幾分，他的身子微微瑟縮著，似乎不太受得住。

「誰？」

背對著他的小少年身子一震，醒過神來，連忙回過身，看著清冷漠然仿若人間嫡仙的師兄，小臉微微一紅，躊躇片刻，還是露出了一個有些靦腆的笑：「大師兄，我……師弟的手不臟了。那日……是師弟的不對，對不住。」

楚魚沒有說話。

他冷淡地盯著面前沖他露出無瑕笑容的孩子，心中翻騰著的是無邊的惡意與漠然，良久，才略一挑眉，薄唇微微一勾，是嘲諷的弧度：「啊，是師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