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江上麗人(2 / 2)

溫柔一刀 溫瑞安 2223 字 2020-08-25

艙里就在這時候亮起了燈火。

一人掌燈行了出來。

一盞琉璃色防風掩屏紗燈。

燈下的手。

燈下的柔荑,像蘭花的瓣兒,她就這樣一手掌著燈,一手掩著火,在柔黃的燈光吞吐映照中,竟是一個絕世的手勢,深刻難忘。

王小石看去,只見一個雲鬢散披,眼睛像秋水一般亮麗的女子,別具一番幽艷,別有一銷魂。

她頸肩的衣裳散開,卻披著白愁飛的錦袍,掩映著她水綠色的紗衣。她那一雙眼眸,比燈還燦亮,仿佛像一個深湖,浮漾著千流雲的夢。王小石只看了那么一眼,覺得自己在夢里,夢見了夢里的人,醒來發現不必再夢,原來夢的夢里不是夢,而是真有這樣柔艷的女子,掌燈照夢醒。

溫柔看見這個女子,被燈光一映,柔得象自己的名字。她自己在小的時候,曾夢想過自己長大後,是一個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雲裳玉佩,惹人愛,但她越是長大,越是俊俏,卻是越愛飛騰,越是走英俠放任的路子。這樣一看,她覺得那是另一個自己,不過早已分道揚鏢,她是她,自己是自己,只有在遺憾的夢里才相見。溫柔初見這女子,便覺得自己是白天,這女子才是晚上。

由是,溫柔、王小石、那女子都不禁問了一聲:「你的……?」

然後他們三人不約而同,都望向白愁飛。

白愁飛聳了聳肩道:「我也不知道。」他指了指到在地上一個被制住穴道、手里還執著刀的船夫,「或許,他會告訴咱們知道。」

局面已被白愁飛控制。

他原先跟王小石同在船上,只待一有風吹草動,他就立即有所行動。

可是,那艘船一直都沒有什么動。

初更剛響,白愁飛突然想起一件事,全身一震:不好了!船上沒有動靜,不代表里面沒有發生事情,那些有所圖謀的人本身就潛入船上,而且又是老江湖,真要有歹意,絕對可以做到不一草一木。

白愁飛當下也不喚王小石,已掠到岸上,再自岸上縱上大船,他一入船艙,鼻端猛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心中一沉,果然發現幾名仆役,渾身浴血,竟是在夢中被人殺害的。

白愁飛暗恨自己遲來了一步,卻聽艙室內有一清脆如斷冰切雪的女音道:」你們要害的不過是我,殘害無辜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漢?」

只聽一個聲音邪濁蝶笑道:「我們不算英雄,也不想充英雄,七下的命令是截殺你,不過你聽大爺的話,卻可以只叫你樂,不叫你死。」

只聽那女子冷哼了一聲,然後是幾個七嘴八舌夾著粗言穢語,以及一些叫慌惶的聲音。

白愁飛俯近窗前一看,只見里面有六、七個大漢,正把三、四名女子圍了起來,狎笑謔弄,只有一名女子,穿著水綠薄紗寬袍,露出貼身深黛滾蝠花邊的一角褻衣,酥胸半露,膚若凝脂,勻柔光致,活色生香,使大漢們全看直了眼,但她緊抿著唇,雖然睡夢中逢巨變,但見她寒神霜靨,凜然不懼。

只聽一名大漢笑嘻嘻地道:「七早已暗捎著『六分半堂』那姓趙的,姓趙的這幾日老撮著你,不知要打什么鬼主意,卻是鬼使神差,給鬼似的落荒而逃,不然的話,今晚這輪流穿靴兒的快活事兒,真還輪不到咱們呢。現在倒方便。你就別想人來救你啦,你帶來的幾個不中用的家伙,全吃了我們在晚飯上的加料,一個個睡得像豬,都給我不費吹灰之力送上了西天。」

那女子冷笑一聲:「『迷天七』名聞天下,他手下的弟兄卻干這見不得光的事兒。」

一人怪叫道:「哎呀,你瞧,這女娃子牙尖嘴利,居然數落起咱們來了。」

另一任則怪聲怪道:「大小姐,我們都知道你船上有幾個腳色很有兩下子,在江湖上叫得響字號,可是咱們比腦、不比力,你既上了賊船,就怨不得賊奸。」

一個心急的盜匪叫道:「者老大,這女子我愈看愈愛,真是心也癢手也癢全身發癢,你讓了給我先上,我記著你恩典。」

又有一人岔道:「你算老幾?下輩子才輪到你,要嘛,者老大先上,咱們按照輩份,一個個候著。」

那心急的漢子喉道:「那怎得了?這水滴滴、粉揉成的大姑娘,輪不到幾口子就嗚呼了,怎輪得到我?這樣子放明了讓老子吃癟,剛才見紅的時侯,老子一刀一個,不在人後,而今就沒咱的事,這不是個鍾無艷么?」

眾人都哄笑起來。一個說:「沒法啦,誰教你是老么?」一個道:「欺你又怎樣,剩一口讓你快活,你就當是在路上拾得個大元寶了;要是沒剩的,你也可以抱著干一把獨勁!」還有一人說:「這可不行。這娘兒越看越美,我金銀珠寶都不要,我只要她。」

另一人建議道:「不如我們自己來個大抓鬮,誰抽著,誰就獨占,一塊雞腿,八個叫化一人一口,什么都不剩啦,不如讓各自碰碰運,這樣最公平。」

一人咕嚕道:「也好,萬一鬮不著,還有幾個丫頭,是雌兒總有暖枕的。」

那「老么」附和道:「好啊好啊。」

那姓者的卻道:「不行,要不按輩份,也得按排行,輩份排行都不按,咱們按年歲,誰年紀大,道形高,誰就拔頭籌。」

另一人卻振聲道:「為啥要比大,不比年輕?」

原先倡議要抓鬮的那人又道:「不如讓大小姐自己選,眩糊貼心的,這樣誰都沒話說。」

「對呀,對呀。」於是六個丑哈哈一起擁向那女子,七嘴八舌地說:「小姐,你看誰好?」「我呀,我最有本領,牡丹樓里的姑娘們都不舍得放我走開半步呢。」「別找小白臉喲,俺有良心的,俺最有有你的心。」

那女子水靈靈的眼珠往一群生得丑惡詭的匪徒臉上一掃,那六名惡匪靈魂都飄飛了半天,女子道:「我最仰慕英雄,你們誰的功夫好,才是英雄。」

白愁飛在外面聽得喝一聲采,沒想到這富貴人家的小姐,遇上絕境仍那么鎮定應變。

那「老么」叫道:「好哇,比武就比武,老子也不怕……」

那者老大卻揚手就是一記耳刮子,罵道:「這女子居心忒毒!要咱們先來個窩里反,你還跟著起哄!」女子夷然一笑道:「什么?窩里反?我一介弱女子,隨行的人,不是死的便是不能動的,你們怕什么?我見你們英雄,敬你們膽色,只想看看你們的本事,又不是要你們自相殘殺,要是你們害怕,當然也不必比了,誰是老大,誰就占便宜。」

那剛才一再提議的漢子道:「有便宜不怕占!去他娘的尿殼蛋,誰不敢比武,誰就站一邊。咱們拳頭上輸得,女人眼里輸不!」大伙兒都跟著起哄,眼看就要動手。白愁飛暗忖:也好,且看這弱不禁風的女子,如何打發這一干有勇無謀但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忽聽身旁有人低喝一聲:「誰?!」白愁飛心里叫了一聲:慚愧#蝴太專神於艙內的人,以致忘了身邊的事,叫人窺破,這對他而言,可以說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那人喝了一聲,第二聲還未發,白愁飛一個箭步,一指已扣在他喉頸上,」喀」一聲,那人喉骨立時碎了,艙內五人闖出來得時侯,只見一個身影噗跌入江中。

這五人掠了出來,見同伴慘死,還未發聲,白愁飛一指戳在另一人印堂上,那人慘呼一聲,便是王小石和溫柔所聽到的呼叫,俟他倆掠上這艘大船時,那七人里,有五人已死在白愁飛指下,屍身被踢落在江中,一人被白愁飛所制。

剩下的一人,本來在船艙里監守那女子,外面戰斗一起,這「老么」伸脖子往船窗外張望,女子忽「哎」一聲,「老么」想過去挾持,頭還未縮回窗里,女子把竹子一扯,罩落在「老么」頭上,在「老么」手忙腳亂的當兒,女子過去拔出袖里的利刃,往「老么」心口就是一扎。

女子一刀得手,臉色發白,撫著心口,退了幾步。

「老么」哎喲一聲竟喪生在一個不諳武功的女子刀下。

這時,白愁飛已抓住「者老大」,走進艙來。王小石和溫柔也掠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