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章 胡馬(1 / 2)

篡唐 庚新 2289 字 2020-06-14

滎陽,著經堂。

盔甲鮮明的千牛衛,手持刀槍,守住了著經堂大大小小的出口。剛過罷新年,初春的陽光照映在盔甲和兵器上,泛起一圈圈冷幽的光暈,令人不由得噤若寒蟬,不敢向前靠近半步。

其實,即便是他們想要靠近,也不太可能。

著經堂外圍,里三層外三層有一千多名軍卒守衛。不過他們不是防止有人從外面沖擊著經堂,而是避免有人從著經堂出來。天寶大將軍宇文成都,在抵達滎陽之前,已密令駐守於汜水關的府兵,連夜抵達滎陽城外。鄭善果的書信,幾乎是和宇文成都,同時抵達滎陽城。

宇文成都面色沉冷,沒有半分表情。

把聖旨宣讀完畢,他沉聲對著經堂三老說:「鄭公,非是成都不肯通融,實上命難違。請鄭公莫要為難小將,把鄭醒交出來吧。」

鄭元壽顫聲道:「天寶將軍,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宇文成都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打心眼里膩歪鄭醒,甚至不想見鄭醒一面。對於參加過遼東之戰的宇文成都而言,那是他心中,一個無法磨滅的恥辱。一開始,當他聽說鄭醒火燒南水大營,解救袍澤的消息時,對鄭醒也是敬佩有加。私下里,他還與三叔宇文士及說:鄭家文有半緣君,武有鄭醒,東山再起,指曰可待。

可沒想到,一眨眼,鄭言慶變成了投敵叛將,讓宇文成都有些無法接受。

也正因為這原因,他對鄭醒更加看重……只是,鄭言慶回來了,宇文成都發現,他所敬重的人,敬重的事情,全都是一個謊言。那種被人欺騙的感覺,令宇文成都心里,怒火熊熊。

前來滎陽緝拿鄭醒,宇文成都擔心鄭家會阻攔,特地從汜水關調來府兵。

看鄭元壽那灰白的頭發,宇文成都也感覺有些不忍。他和鄭元壽認識,從遼東撤退時,宇文成都還從鄭元壽的治下經過。對於這個喜歡角斗,姓情豪爽的鄭氏子弟,印象非常的深刻。

可一眨眼,那一頭黑發,已經灰白。

宇文成都看了一眼旁邊面無表情的鄭善願,低聲道:「鄭公,送鄭醒上路吧……省得到洛陽後,不但要被人恥笑辱罵,還有受那生不如死的腰斬之刑。現在上路,至少不需要受罪。」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鄭元壽老淚橫流,輕輕頷首。

「天寶將軍這番情意,老朽……謝了!」

說著話,他站起身,扭頭就往後堂走。宇文成都也沒有跟過去,只是靜靜的坐在中堂之上。

這種時候,鄭元壽也不敢耍什么花樣,他倒不太擔心。

「天寶將軍,家門不幸,老朽遭逢此事,難免心緒混亂。就不陪天寶將軍說話了,先行告退。」

「歸昌公自便。」

雖然鄭善願已經被廢了歸昌公的爵位,但習慣上,宇文成都還會以『歸昌公』相稱。

鄭善願起身,拍了拍盧夫人的肩膀,「弟妹,節哀吧。」

「幸災樂禍的老東西。」

鄭元琮忍不住低聲咒罵。事情發生之後,鄭善願是第一個要求廢去鄭世安族老之位的人,也是他建議,沒收鄭世安名下田產,並要求把鄭世安鄭言慶祖孫,革除鄭家。落井下石最狠的人,就是他。而今,事情出現了變化,這老東西一抹臉,立刻做出事不關己的超然姿態。

這一會兒還假惺惺的安慰,恐怕心里面,已經樂開了花……鄭元琮低聲問:「宇文將軍,皇上……有沒有說其他的事情?」

「小將離開洛陽時,鄭尚書已上書請辭了。」

「啊!」

鄭元琮吃驚不小,張大嘴巴,久久說不出話來。

「是我們連累了善果啊……」

他嘆了口氣,又問道:「那鄭言慶……」

「陛下下詔:鄭言慶抗旨不尊,然則功勛卓著。所以功過相抵,命其幽居鞏縣,閉門思過。」

鄭元琮苦笑一聲,「沒想到,這小子竟是如此烈姓,拼著兩敗俱傷,也要出這口氣。」

「誰都是從少年心姓走過來,此事若換做我,恐怕也會如此。不過裴公在我離開洛陽之前,曾讓我轉告鄭公一句話。」

鄭元琮立刻抖擻精神,恭敬的說:「願聞其詳!」

能被宇文成都稱之為『裴公』者,放眼滿朝文武,恐怕也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金紫光祿大夫,裴世矩。

宇文成都說:「裴公說:半緣君這么做,對鄭家未必沒有好處。他在高句麗所立功勛,過於顯赫,未必是一件好事。鄭醒,雖頗令人遺憾,然則有失有得,未必就是壞事。總之,請鄭公三思。」

若說鄭元琮對鄭言慶沒有怨念,那是假話。

可裴世矩托付宇文成都傳過來的兩個『未必』,卻引起了鄭元琮的深思。

他和鄭元壽不一樣,是個心思縝密的人。

猶豫片刻,他低聲道:「請天寶大將軍轉告裴公,此番提點情義,鄭家上下,定當銘記於心。」

說著話,鄭元壽慢慢從後堂走出。

他手中拎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來到宇文成都面前。

盧夫人看見那人頭,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我的兒……鄭元壽你這狠心的家伙,連親生骨肉也不肯放過嗎?我和你,拼了!」

鄭元壽面無表情,一把推開撲上來的盧夫人。

「送夫人回去休息。」

說完,他把人頭呈上,顫聲道:「鄭醒人頭在此,請將軍查收。」

宇文成都看了一眼那血淋淋的人頭,認出正是鄭醒的首級。他見過鄭醒,當初回洛陽時,隋煬帝楊廣曾召見鄭醒,被賜予千牛備身。千牛衛,幾乎都是在宇文成都手中掌控,所以也和鄭醒見過幾面,甚至還說過話。看著那眼中猶自帶著不可思議之色的鄭醒首級,宇文成都,輕嘆一聲。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鄭醒啊鄭醒,看你也是個聰明人,難道就不知道,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人,不能得罪嗎?

「鄭公,節哀!」

鄭元壽面頰抽搐兩下,咬牙切齒道:「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