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娘子賞猴戲的地方是在齊府後園一處略高的雅致亭子里,亭子邊角掛著金鈴,後邊通著長廊,直通內院。
二亭子四面度掛著薄薄的紗帳。
娘子在亭中,婢女們則在亭子外的台階下候著。
耍猴的婆子則是牽著猴子,畢恭畢敬地站在亭子不遠的一處平整地方。
而現在,高高低低的尖叫浮落中,忽地一陣急急的風掀開了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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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陣急急的風,在卷起了沙簾後又柔和了下去。
竹葉隨風旋轉,輕忽地上上上下下,又飄然而落。
芙蓉花的香氣,也到了。
青嫩的竹葉落地,先是化出一雙有絨花的綉鞋,然後是一具裹在青綢衣里的曼妙軀體,再往上,一雙眼睛笑盈盈。
接著,自那青衣兩側,那雙白嫩得幾乎能溢出水來的手,伸出來,輕輕掐斷了系住我脖子的粗繩。
我有些驚恐:「青蛇?」
女子俯下身子來,一雙手已經纏上了我,烏發自雪膩的脖頸邊上滑下來,將杜鵑花瓣一樣的唇湊進我的毛臉……
「呀!」我大喊著,渾身的毛和著虱子一起都要炸起來了。
無論多少歲月,這種屬於蛇類的滑膩膩的感覺,都能讓一只猴子毛骨悚然!
女子直起來身來:「猴,二十年不見了,我都變成人形了,怎么你還是怕我呀。」
我退後一步:「你變成人模樣,卻還是滑膩膩的,軟踏踏,沒毛的。蛇,我不舒服。」
女人笑嘻嘻,扭動身軀,仍舊像蛇一樣無骨似的柔軟。
她線條柔和的眼角斜而上挑,似乎是蔓延的水痕,道:「人類和白姊,都說我這是纏綿。」
說著,又笑:「就獨你畏懼,說我還是蛇模蛇樣。」
青蛇白蛇一去人間,就是山間的花開花落二十個輪回。
當年的那個蠻氣的青蛇,也變得我不懂了。只是青蛇骨子里的那股眼熟的蛇勁,似乎還沒褪。
我聽著只是縮了縮。
青蛇說罷就不再看我,她環顧著看了看周圍一圈昏昏不醒的人類,合掌,蔑然笑了。
然後便扭著腰,走上去亭子。
那扭動的幅度之大,好像還是蛇在扭動著爬行。
她撥開沙簾走進亭中後,就看著那閉著眼睛,裝扮出眾的年輕女人,就戳了戳,又伸出變成人形後短了許多的舌頭,舌尖像是春水流過,在女人的臉上掃了一圈,咯咯直笑:「不好看。沒有我滑。」
笑夠了,她松手,碰地放開女人的臉,回喊我:「猴,你怎么會在這里呢?」
我自己也不大明白。
山火中,我下了山,就迷迷糊糊就被一個老年女性拉倒了這里。
然後那個老年的女人,就用那種不痛不癢的繩子抽打我,叫我作出一些動作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不見了這么久的青蛇會在一陣風後,忽然到了我面前。
我正要回答,看了看周圍一圈昏昏倒地的人類,青蛇就道:「呆會他們就醒啦,你先跟著我走罷。」
我點點頭。
青蛇就拎著我,呼啦化作一陣風卷走了。
我覺得我也變成了風,急急地掠過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