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芷在將將十歲的時候,曾走失過一次。
男女八歲就已經不同席,一個女孩子有過這樣的污點,恐怕一輩子就沒什么好名聲可以說了。
齊芷怕的很。她在內宅長大,聽過不少舊聞:走失的少女一旦回去,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她們很快就會無聲無息,病了,消失了。
然後對那個家族來說,抹污的那個污點也就不存在了。
一條女人的賤命,就清洗了家族名頭的污點。好劃算咧。
至於女人的命,那能叫命?
一個花瓶,打碎了一個,就換一個唄。
自幼早慧的齊芷深刻認識到了這一點。她不敢在高聲尋覓與自己走失的婢女。
往臉上狠狠抹了幾把泥,她哽咽著,又往自己臉上打了幾拳。
將襦裙胡亂打了幾個結,然後在雨後的淤泥坑里打了個滾。
直到趴在楊柳下,往河邊一看自己成了個看不出樣貌的臟乞兒模樣,頭發黏成條,直往下滴泥水,她才罷手。
只是她方沿街扮了乞兒樣去暗尋婢女,就叫個方臉的乞兒逮住了,大喝:「敢問是哪個新來的子弟,不去拜團頭,不入養濟會,竟敢在街行乞!」
齊芷竟被這方臉的凶惡的少年乞丐推得一倒。她一時有些傻了。齊芷長在深閨。縱然自幼早慧,卻因母親蘇氏之事而不大讀書。
這世道險惡,她是知道的。
但是什么養濟會,什么團頭,府里奴婢尚嫌提起「臟嘴」,齊芷就更是從未聽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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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柳飄滿京城的時節,
年少的柳家三郎君又被父親打了。
他卻還是晃悠出了府邸,往椿樹胡同那邊顫顫巍巍過去了。
他走著走著,忽聞了一陣琵琶曲聲,婉轉歌聲。他聽了片刻,不自覺就往那邊去了。
酒肆里有人婉轉著唱曲兒。
看到進來的少年郎,那曲兒忽地就停了。
柳三郎雖然出身富貴,但是不慣穿華服的。他身著短褐走進來,坐到靠邊的一張胡桌邊。
人們笑著指點他:「這個就是柳三郎。」
人們打量他:柳三郎脖頸上也有一塊青紫,獨臉上完好。
這是他爹還存著讓他去考取功名的念想,而考功名的人可不能臉上有傷。
但是柳三郎素來是不管他爹苦心的。
他少年高才,形容絕佳。
他這張好臉,這好文辭,討聖人喜歡,點個探花也無不可。